《抗战救护队》第四章 告别亲人赴神州 风雨一曲新婚别

2019年06月14日08:40  来源:济宁新闻客户端  作者:杨义堂

林可胜望着哭成一团的妻子和孩子,想想自己离去之后父亲、妻儿生活的艰难,真是心如刀绞!

几滴清泪湿润了林可胜的眼框,他想,如果留下来,找一份大学教授或者医生的工作,守在家人身边,给亲人一个安定舒适的家,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当他又想起在英国战场上救护士兵的场景和1932年北平古北口战场上中国受伤将士的一幕幕惨象时,他自言自语地说:“不,我不能留在这里,中日战端一开,必将血流成河,中国更需要我!”

林可胜走到儿子吉米身边,拉起他的小手,说:“吉米,不许哭!你是男子汉,爸爸走了以后,你要承担起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的责任,还要听爷爷的话。当年爷爷送爸爸到英国读书时,爸爸才8岁,还没有你大,在英国居无定所,到处漂泊!爸爸却一直记着爷爷的话,爷爷说,男人,就是顶梁柱,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支撑起家,别让它垮掉了!”

吉米哭泣着,抱着爸爸的胳膊:“爸爸,我不让你走,你要走,就把我也一起带走吧,我愿意跟着你,听你的话,照顾你!”

“不,孩子,爸爸要回祖国,要去打仗,要支撑起国家这个家,你要留在家里,照顾好咱们这个家,爸爸不在家的时候,要多劝劝妈妈,多让着妹妹,你是个听话的孩子,要支撑起咱们这个家,让爸爸放心!”

吉米哇哇大哭:“爸爸,我不,我害怕,我干不了!”

林可胜严厉地说:“不许哭,吉米!你是个男人,要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责任,不许逃避!”

吉米哽咽着点点头。

艾菲仰着头问:“波比爸爸,我呢?我干什么呢?”

林可胜疼爱的说:“陪着妈妈,听哥哥的话,好好长大,等爸爸回来!”

艾菲天真地说:“那你明天就回来!”

“爸爸明天回不来,你要安心地等爸爸回来!”

“那就别让我等太久!”艾菲笑眯眯地扯着林可胜的衣角。

林可胜再也忍不住,热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转过脸去不敢再多看一眼家人和孩子。

艾菲淘气的跑到林可胜跟前,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大声地训斥着林可胜:“男子汉,丢丢丢,你刚刚说了,不许哭,要想到责任,拉钩!”

林可胜蹲下来,和她勾勾手,又抱起艾菲,亲亲她的小脸蛋。

林可胜看看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想再劝劝玛格丽特,这时,楼下又是一阵人声鼎沸,接着上来五六个绅士,他们身穿西服,头戴遮阳帽,手持文明棍,为首的正是已年逾六十的南洋传奇爱国华侨陈嘉庚。

陈嘉庚,福建厦门人。他的童年时代,正是祖国面临列强垂涎、民族危急的历史时期。清政府腐败,农村经济凋敝,农民生活极度贫困。陈嘉庚的父亲陈杞柏被迫只身出国谋生,并在经商时少有积蓄,使得少年陈嘉庚能入私塾读书。长大后,陈嘉庚随父亲去南洋经商。1905年,陈嘉庚用7000元贷款,自立门户在新加坡开办了菠萝罐头厂。他发愤创业,惨淡经营,几年内还清了父亲破产欠下的债务。看到林文庆带头试种的橡胶园很有发展前途,他又在林文庆的帮助下,把重点转向橡胶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了当时海内外知名的实业家,被称为华侨三大巨富之一。异国他乡,他饱尝了海外漂泊的辛酸,所以渴望祖国迅速强大起来,使海外的游子不再受欺凌,他经常面对波涛翻滚的大海,朝着家乡的方向自言自语:“余久客南洋,心怀祖国,希图报效,已非一日。”

抗日战争爆发后,年逾六十的陈嘉庚爱国之心不减,他头戴圆边礼帽,拄着红牙橡木拐杖,身着棉质黑色长袍,一边上楼,一边喊道:“林大哥,不好了!日本人开始打中国了!咱们怎么办?”

林文庆目光坚毅,镇定地说:“当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虽然身在南洋,身穿洋装,可是我们也是中国人啊!”

“是啊,大哥,我们要拿出行动来!”

林文庆叹了口气说:“可惜,我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这一次回南洋,已经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了。好在大儿子可胜有志气,他要回唐山参加抗战!”

陈嘉庚剑眉一挑:“大哥,我们成立南洋华侨抗日救国联合会吧,举行募捐,您拿出当年领着我们种橡胶园的勇气,登高一呼,咱们南洋华侨,还有大马等地,华侨们的心,都和唐山连着呢!”

林文庆老泪纵横:“是啊,我们就成立一个华侨救难祖国的机构,捐钱,捐物,为唐山的抗战尽一把力!”

陈嘉庚和众人都鼓掌叫好!

陈嘉庚点上烟斗说:“大侄子不是回来了吗?他是北平的大学教授,叫他出面,给乡亲们讲讲北平抗战的形势,不行吗?”

林文庆摆摆手:“那就不用了,他要收拾东西,马上就走,这里募捐的事情,我们老兄弟们比他强,他年轻,年轻就要上战场!”

西屋里,林可胜拍拍玛格丽特的肩膀,拉着箱子出来,看到一帮老人在客厅说话,急忙上前打招呼:“伯伯叔叔们,早上好!可胜向你们问安!”

陈嘉庚将林可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欣慰道:“大侄子,你这就要回中国?”

“是啊,陈叔叔,战争开始了,我在这里坐不下去!我这就要回去,为国家组建一支战地救护队,去抢救那些受伤的将士们!”

陈嘉庚拍拍林可胜的肩膀,夸奖道:“好孩子,你是好样的!我知道,这是战场上最需要的,中国的军队,都是一帮地方军阀凑起来的,哪里会想到战场上的救护?你去吧,我们也会筹集钱款和药品,支持你!说不定,我们还会到战场上去看你的!”

林可胜向老人们鞠了一躬:“谢谢伯伯叔叔们,我会带着你们的重托,回唐山,打日本,救中国!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林文庆满意地点点头,他看着林可胜,就像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扭过头,悄悄地擦拭着眼泪。

陈嘉庚招呼大家说:“走,我们一起到码头上送送可胜吧。”

一位华侨建议说:“林老板,陈老板,我看不如这样,我多招呼些人去,大家一起去给林公子送行。”

陈嘉庚说:“那就这样,林大哥,你们一家人先说说话,我先去订船,然后通知大家一起去码头为大侄子送行。”

大家停了,都点点头说,“这是个好主意!”

林可胜不好意思起来:“陈叔叔,你们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谁也不用送,我8岁就去英国了,全世界到处跑。”

陈嘉庚执拗地说:“大侄儿,你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儿等着,这事儿,一码归一码,过去你是求学,找个人的前程,这次是回国打仗,为的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前程啊!”

几位华侨走了,林文庆和林可胜坐下来说话,林文庆喋喋不休地说:“可胜啊,爸爸老了,不能去祖国打仗了,当年,我也是热血青年呢,解救孙文,参加同盟会,爸爸哪一次也没有袖手旁观过!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这里的,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

林可胜崇敬地说:“爸爸,我知道,您一直都是我得骄傲,我的的榜样,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爸爸在这里,会怎样呢?这样想一想,就有办法了。您这里是我最后的港湾,我不相信爸爸您,还能相信谁呢?”

二人正说着,只听得一阵锣鼓声和人群嘈杂声由远而近传来,林可胜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巷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人群中几头白色的狮子张牙舞爪地跳跃着,锣鼓声十分整齐,在楼下敲得山响。

林可胜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有点哭笑不得。吉米和艾菲却高兴地笑了,蹬蹬蹬地跑下楼来看狮子。

林文庆笑笑说:“可胜,你看,咱们全新加坡的华人都来给你送行啦,这是最隆重的仪式,送你回唐山打倭寇!”

林可胜赶忙拉着箱子,和父亲、妻子一起下楼。

陈嘉庚率领着当地的华侨绅士们站在楼下,见到林可胜出现,纷纷上前抱拳说:“乡亲们听说你要回唐山打日本,都要来给你送行。”

林文庆向大家拱拱手,谦虚道:“乡亲们都来了,可胜,快谢谢大家!”

林可胜向大家鞠躬,诚恳地说:“谢谢大家了,太隆重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大家!”

一位华侨激动地喊道:“林公子,日本人打中国,你回去救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也代表咱华侨的心,是咱们南洋华侨的大英雄啊!”

大家一起高声说:“对,是咱们的大英雄!”

汽车技工胡会林也来了,他看到艾菲在追着狮子跑,一手将小姑娘提起来,让她骑在狮子身上,乐得艾菲咯咯地笑。

锣鼓喧天,欢送的队伍沿着古老的街道,一直来到码头边。

登船的人们在排队上船,林可胜回过头来,分别拥抱爸爸、妻子和孩子们。他说:“好啦,我要走了,你们多多保重啊!”

他朝后面的人群挥挥手:“再见了,再见了!”

陈嘉庚也回过头来,对送行的人们说道:“今天,中日战端一开,中国苦难就开始了,林公子可胜先生要去赴国难,他是我们海外华人的英雄。我们是唐山的子民,是大汉民族的后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和林老板文庆先生一起倡议,成立南洋华侨筹赈祖国伤兵难民大会委员会,支援中国抗战!”

人群里一片呐喊:“支援抗战,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胡会林朝着林可胜的身影大喊:“大外甥,战场救护队办好了,给我来信,我们开车过去!”

汽笛声声,在催促离人远行。

此刻,玛格丽特哭成了泪人儿,她默默地在心里祈祷:“波比,你要早点儿回来啊!”

林文庆也老泪纵横:“儿子,大家都看着你呢,别给我们华侨丢脸啊!”

林可胜接过箱子,挥挥手,向轮船走去。他已经在甲板上走得很远了,还在朝着岸边的亲人,频频挥手。

卢沟桥的炮火声震惊了每一个北平人。北平终究是守不住的,怎么办?这是摆在每一个北平人面前的抉择!燕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师生都走了,就连故宫里的宝贝,也被打包装进几百个大木头箱子里运走了。

北平的雨季来了,一连几天,滂沱的暴雨如野兽一般在狠狠地撕咬着、折磨着北平城,人们就像雨水中的纸船,不知将要漂向何方?

雨中,一场西式婚礼正在王府井天主堂里进行着。这座教堂已经有280多年历史了,它与宣武门天主堂、西什库天主堂、西直门天主堂合称北京四大天主教堂。顺治年间,两位西方传教士在王府井建立了一座教堂,此后,这座教堂多次失火,又多次重建。教堂的四周环绕着一圈神秘的围墙,院内有三座穹顶式钟楼,楼顶立着三座十字架,中间一座钟楼最为高大,两侧的钟楼和穹顶均相对矮小。教堂两侧墙壁上挂着耶稣受难等多幅油画,灰色的欧式尖顶因其古老而越发透出神秘的色彩。

冒着大雨在这里举行婚礼的是协和医学院的两位年轻专家,荣独山和林飞卿。奇怪的是,婚礼已经开始了,人们还在络绎不绝地打着雨伞前来。张先林和墨树屏在教堂门口迎宾。突然一个急刹车,一辆正在行驶的小轿车溅了人们一身水,大家看看是钱东奕,也就不再说什么。

张先林说:“你看,老周,是我们通知晚了。”

墨树屏尖声尖气地说:“淋雨是好事儿,是福气,就知道今天荣教授娶的是娇妻,大雨都浇到身上了!”

在《婚礼进行曲》的演奏声中,两位新人沿着红地毯缓缓走来,他们面向神父,接受神圣的祝福。

神父问穿着黑色西装的荣独山:“荣先生,你愿意娶林飞卿小姐为妻吗?”

荣独山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无论贫穷还是富裕,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陪她一生一世吗?”

荣独山点点头。

神父说:“请回答。”

荣独山说:“我愿意!”

引来一片欢呼声。

神父转过身,看着身穿白色婚纱的林飞卿,问:“林小姐,你愿意嫁给荣先生,做他的妻子吗?”

林飞卿点点头:“我愿意。”

神父问:“无论贫穷还是富裕,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吗?”

林飞卿说:“我愿意!”

神父说:“新郎,请亲吻你的新娘子吧,对她说说悄悄话。”

因为荣、林二人都是协和的教授,人缘都很好,协和的教师和学生们都来了。在人们的起哄声中,荣独山轻轻吻了吻林飞卿,对妻子愧疚地说:“卿,让你受委屈了,婚礼准备得这么急促。”

林飞卿幸福地说:“我已经是北平城最幸福的新娘子了,即将城破之日,你和同事们还能为我举办这场婚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里,随着人们的进进出出,一阵风吹进教堂,一道闪电划过两侧的大窗户,“轰隆隆”,一阵闷雷在天边响起。

荣独山看看教堂穹顶上摇曳的电灯,转向大家,突然高声说道:“各位同仁,如今黑云压城,山河即将沦陷,同事们还都能来参加我和林飞卿的婚礼,在此,我们谢谢大家了!”

荣独山和妻子林飞卿一起向大家鞠躬致谢!

荣独山继续说:“我们在即将城破之时,举行这场婚礼,有两层意思。第一,按照张先林教授的话说,就是显示我们中国人的志气,我们不怕!刺刀加身,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第二,我们的林院长去南京已经两个月了,至今没有消息,我要代表大家到南京去,找到林院长,看看还有什么困难,及早给大家一个消息。”

教堂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张先林看着这婚礼场面,掏出衣服袋里的圆珠笔和处方笺,刷刷地写了起来,写完之后,递给身边的墨树屏,说:“墨兄,您看看怎么样?是否表达了你我的心意?”

墨树屏接过一看,猛一击掌,大声叫道:“好!就是它了!”他急匆匆地走上前台,站在一对新人身边,转过身来,对着大家说:“同仁们,荣独山先生和林飞卿女士,是我们协和多年的同仁,他们的婚礼,是我们协和人的骄傲!张先林先生写了一首诗,给这场婚礼助兴,我读给大家:

“荣氏子孙出骄男,

林家有女才貌全。

恩义百年携手过,

爱情路上舞翩跹。

白色恐怖压城垣,

头颅挺立真容颜,

至真至情爱不变,

老来共庆神州欢啊!”

大家欢呼:“写得好!”

钱东奕感到十分新奇,说:“张教授这外科手术刀,还能拿绣花针?”

墨树屏继续说道:“诸位,安静,请安静,还没念完呢!刚才是横着念的,现在竖着念一遍,就是荣林恩爱,白头至老!怎么样啊?”

教堂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穹顶上的嗡嗡回声似乎在表明,伟大的圣母、圣子已经知道了这场国破家亡时期的隆重婚礼,也在祝福这一对新人。

新婚之夜,祝福的客人们都散去了,红烛的火苗在新房里跳跃。林飞卿坐在床边,突然放声大哭。荣独山拍拍新娘的肩膀,问道:“亲爱的,你怎么啦?”

林飞卿悲从中来:“今天,我是北平最幸福的新娘子,也是最可悲的新娘子,过了今夜,你就要离开这里,离开我们刚刚组建的家,去南京找林院长,我不要你走!”

荣独山说:“哎,卿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办一场体体面面的婚礼,你就让我离开吗?”

林飞卿抽泣着说:“我只说要办婚礼,没说让您走。”

荣独山着急地说:“嗨,你自己说的,怎么就不承认了呢?”

林飞卿说:“就不承认了,我就是不要你走!”

荣独山故作生气地说:“属细菌的,沾上就耍赖!”

林飞卿赌气道:“就耍赖,就耍赖了!”

荣独山将妻子推倒在床上,咯吱她:“叫你耍赖,叫你耍赖!”

室内,红烛被吹灭了,窗外,大雨还在肆虐,这时的风雨声,也是在倾诉人世间难得的幸福。

第二天,林飞卿帮助荣独山收拾东西,送他去火车站,一路上反复叮咛,一定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要写信回来。

荣独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卿,你怎么又舍得要我走了?”

林飞卿平静地回答:“这是命,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的宿命。林院长一家能放弃北平舒适的生活,他中国话都说不好,也不是在中国长大,都能这么放弃,我们还在乎什么?”

荣独山抱抱妻子,说:“等我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

林飞卿点点头。

火车缓缓开了,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两个本该沐浴爱河的幸福人儿,就此挥手告别。

咣——咣——咣,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越来越远,离别的伤痛弥留在彼此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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