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地曲阜走出的作曲家程恺

2019年11月15日13:30  来源:济宁日报  作者:李书良


程恺(左)和祁念曾。

立秋后的北京,终于凉爽的一天。

在中央芭蕾舞剧团,我和祁念曾老师找到了程恺老人的住处。

敲响程老的家门,“哎呀,老祁,快进来,快进来,快进来……”两位老友热情地拥抱。“这是我的学生李书良,是你们山东老乡,也是专门来拜访您的。”祁老师介绍。“啥拜访啊,快来快来,快来坐,这儿坐,我给你们沏茶……”

程老的居室不足30平米,一架钢琴上面搁满了书,一张单人床,一张老式折叠桌,几把木椅,书橱、衣柜、冰箱靠墙摆放。厕所、厨房是团里为了照顾他,当年专门隔出一间改造的。

程老说:“当年团里其他同志还没这待遇呢!”环视着国家一级作曲家的工作室,再看看程老,高个,浓眉、宽额,透着年轻时的帅气,也透着山东人的爽快。

程老今年80岁,曲阜人。十几岁自学口琴、二胡、笛子,民间乐器几乎样样“摆弄”。1956年,17岁少年程恺的处女作儿歌《小汽车》发表在《大众日报》;1959年,读高二的程恺,在广州音协编印的《心弦》歌词月刊上,读了广州军区战士歌舞团年轻诗人张永枚的歌词《毛主席是咱社里人》,爱不释手,反复诵读并谱曲,发表在陕西《群众音乐》月刊。经郭兰英演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周一歌》播出后,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流传开来。

当时没有课桌、教材,没有专业师资,程恺查遍学校、县城图书馆,找不到一本作曲的理论书籍,他就从不间断的创作中找出基本的作曲技法。

接连不断的投稿,左邻右舍耳熟的邮递员“退稿了,退稿了”的吆喝声中,程恺没有退缩,整天曲不离口,笔不离手,睡梦中也在作曲。他相信爱因斯坦的一句名言,“耐心和恒心总会得到报酬的”。

1956年儿童节前夕,由吴扬作词的儿童歌曲《小汽车》,经程恺谱曲发表在《大众日报》。这是近千件退稿中的一丝曙光,激动乃至于陶醉过后,他给自己勾勒三大景观:近景、中景、远景。近景是为实现中远景作出开拓前的一切准备,包括文化、音乐专业基础课程的补习,中景是考取省级的艺术院校,远景是考取国家级的音乐学院。

高考临近,程恺故意躲避家长劝考师范的劝告,多方搜寻找到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的招生简章。其中要求的视唱练耳、和声、作品分析、作曲技巧、音乐史、文艺概论等课目,程恺非常自信,但钢琴的应试,要求熟练演奏外国作曲家的小奏鸣曲,古典乐派和浪漫派时期的作品,像莫扎特、贝多芬或克列门蒂的钢琴曲,国内钢琴家贺绿汀的《牧童短笛》《晚会》等。钢琴的水平,必须弹奏完“八四九”或“二九九”。这让没见过钢琴的他几乎陷入绝境,父母、亲朋、同学都劝他放弃。但他的天赋和睿智,使他坚信“智者创造机会”。

曲阜师范有架钢琴,教音乐的马老师是位女老师。程恺放弃了那个岁月年轻人惯有的腼腆,壮着胆找机会拜师学琴,人家婉言谢绝。你不是人家学校的学生,怎么可能教你呢?他没有气馁,在人家练琴时,悄悄躲在礼堂隐蔽处偷听。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钢琴悠扬美妙的声音,而且听出了曲名是《土耳其进行曲》。一如既往的偷听,琴键在内心一遍遍地体会。

程恺又打听到,离家近百里的宁阳师范也有架钢琴。老师姓姚,也是山东师范大学毕业的,他还在《山东歌声》《群众艺术》见到过姚老师发表的作品呢!程恺给“救星”写了信,直言到校学琴。姚老师不知道他还是个高中学生,及时复信说,知道他是曲阜作曲的,愿意交流学习。

程恺捧着回信,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股甘泉流进他的心田,滋润着一棵久旱的艺术幼苗。距高考也就几个月了,他打起背包去了宁阳。此后,每周六周天去宁阳学琴。暑假关上房门独自练琴,不分昼夜,一天下来,千遍万遍。每次都是赤膊上阵,顾不上吃饭,饿了渴了就喝水,一天下来,甩出去的汗水打湿了钢琴周边的地面。报考音乐学院作曲系时,他的三个乐章的小奏鸣曲,顺顺当当奇迹般闯过了钢琴的关口。

20岁的程恺带着一大包考试的材料,离开家乡父母,从兖州乘火车进京赶考。

考场肃静,考官威严,曲阜来的考生,怯怯地等待考问。第一节考钢琴,他在片刻镇静下来,一首小奏鸣曲飞快地流出指尖。接下来加试自选乐器演奏,这是他的优势,顺手操起一把京胡,自拉自唱了一段京戏《打渔杀家》中萧恩的唱段。连日过度疲劳,睡眠不足,内火攻心,嗓音嘶哑,唱罢,考官们都乐出了声。

作曲系考生,作曲专业考试,作品给了三个音作为动机,当场作曲,ABA三段体结构曲式。作品分析国际歌的调性、和声及曲式安排。经过几天的初试复试再复试,报考作曲系的学生只剩下5名,而到了入学,中央音乐学院作曲专业只招收了程恺。

专业和文化课全部考完后,一米七八的程恺,体重不到110斤。他支撑着踏上返程列车,在家苦等。两个多月过后,他收到了中央音乐学院一封普通信件,在学校,老师、同学和他自己,看着薄薄的信封谁也不愿先拆。静候了半晌,还是程恺自己紧闭双目拆了,刹那间一片狂呼乱叫,狂喜的同学们,把程恺抛向空中,考上了,考上了,程恺考上中央音乐学院了。这一消息传遍了曲阜,传到了更多地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夸赞的话题。

作为新中国的音乐家,程恺师承我国早期音乐家黄自四大弟子之一的江定仙。由于他的天赋与执著,少年时期已经展现了音乐才华,是诸多音乐名家中的佼佼者。他的艺术风格追求体裁创新、形式多样,如,芭蕾舞剧音乐代表作《草原儿女》《香樟树》,交响乐组曲《苗岭风采》,月琴组曲《春》,埙与管子组曲《国乐拾英》,电影音乐《志宏班的故事》,电视连续剧主题歌谱曲《一个美丽的传说》《惠安女》《风尘硬汉》,电视风光片《女皇故乡行》《黄河入海口》,声乐套曲《中原情》《希望之光》,盒带专辑《慈禧》《在夏季里》等等,近百首声、器乐作品获得奖项。他的歌词集《花与果》、散文集《音乐生活的断想》,奠定了他文学成就的地位。退休后,他又习练书法,每天泼墨习练行草,是一位德高望重、德艺双馨的老人。但他说,自己就是一位普通的音乐人,能为人民多做点事是他的愿望。程恺和夫人的爱情,几乎没有浪漫的音符,“我的夫人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学钢琴,在一个学校,一来二往就比较亲热了。”程老这样说。他们有一双儿女,儿子也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长笛专业,现就职于中国爱乐乐团,国家一级演奏家。女儿也在北京工作,生活得很好。孙子考上了音院附中,祖孙三代成了名副其实的音乐之家。

祁念曾老师和程老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老哥俩见面情深谊长,心宇浩茫。当年,他们一个是北大中文系的高才,一个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新星。祁念曾的歌词《大学生进行曲》,就请了程恺谱曲。去年北京大学校庆120周年,这首歌曲编入歌曲集。那时起,两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成了好朋友,后来他们又合作多首歌曲,如《南京长江大桥》电影主题歌,《高举革命的旗帜》《泰山,我为你歌唱》等等。《高举革命的旗帜》,作为1967年国庆推荐歌曲,发表在《人民日报》。

老哥俩你一句我一句,意味深长。

祁老师:“那时我们年轻有为,我在《红旗杂志》,您是样板团的。今年是我们北大毕业50周年,同学在庐山搞了个聚会,毕业的时候27个人,现在还有18个,走了9个了!”

程老:“我们班5位同学已经走了俩了。我有时给歌曲杂志说,我也不需要发表多少,每年给我发表一两首就行,为什么呢,用这种方式通知大伙,我也是惦念关心大家,有些人可能认为我不在了。时间特别快,原来和我合作的张藜、闫肃都走了!”

祁老师:“你现在还写吗?”

程老:“我现在不能写了,为什么,我左眼看东西模糊,五线谱用放大镜都看不清楚。中间有人找我写,我说不行了。写简谱容易,配器、音乐队那些个东西,乐谱正反一条裙,错一点那就乱套了,所以不写了,眼睛不行。膝盖老化磨损疼痛,走路困难。身体没其它毛病,头脑不糊涂。我什么都看得开,不争这也不争那。”

祁老师:“与世无争活着不累,有一年我去看望方成老先生,人民日报的漫画家,那年他已是百岁老人了,他就给我讲了五句话:‘与世无争活着不累,没心没肺能吃能睡,绝不害人问心无愧,烟不能抽酒不能醉,嘻嘻哈哈长命百岁’,我们就得有这个心态!”

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友谈了很多话题,墙上的时钟节奏地旋转着,我们的访问近3个小时。极少饮酒的祁老师频频举杯和程老对饮,畅叙佳话,一对老友兴致未尽。祁老师吟诵了岑参的诗句“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酒香弥漫在这间小屋,我被两位艺术家的真诚友谊所感染。

这间小屋成了高雅宏伟、美轮美奂的音乐殿堂,时时回荡着美妙的琴音。时代造就了这代艺术家的清风傲骨,他们不图名不逐利,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高尚的情操和内心的修养体现着时代的风貌。在他们的身上,始终闪烁着民族的光彩。

临别,程老送我们新作的墨宝,并签名送我一册散文集《音乐生活的断想》、歌词集《花与果》。《音乐生活的断想》记录了程老的艺术人生,朴素的语言,丰富的内涵,滋润着人生的灵魂。特别是《作曲成癖》《作曲好比鸡下蛋》《把握人生的方向》《独闯北京》,给人以励志奋进的力量。《母爱》《佳节思亲》《在母亲身边作曲》,极度表现了作者的剑胆琴心,柔情似水。歌曲《木鱼石的传说》,优美的曲调萦绕在我的耳旁。

剧照。中国家喻户晓的芭蕾舞剧《草原儿女》全剧音乐,由程恺、葛光锐、石夫作曲,而词作者则是中国家喻户晓的济宁人程恺和乔羽。

2009年,中国唱片总公司/北京中唱时代音像出版有限公司为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发行《火红的年代·五部中国舞剧》专辑,其中收录了《红色娘子军》《白毛女》《沂蒙颂》《草原儿女》《鱼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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