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记：苏禄王传》第十三章 海市蜃楼

船队继续前行。

太阳看到大海上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感动着，鼓舞着，跳跃着上升，很快就升上了正空，洒下万条夺目的银线，照得人睁不开眼，连海水也反射着粼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刚才落水时，头船上的人衣衫全湿透了，绷在身上，湿衣服就在身上蒸发，好闷热，好难受啊！

这赤道上的太阳，没遮挡地照射着，后面船上的人虽然没有穿湿衣衫，可也是汗流浃背，人们都被毒太阳晒蔫了，无精打采。真热，真难受啊！

王妃葛木宁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她的女仆哈拉一林代替她给大船帮上的人发吃的。

她抱着被海水泡湿的沙糊袋子，把吃饭的小木板发给大家，把沙糊一把把抓到木板上，让大家吃。

可是，大家谁也没有精神吃饭，一个个连连摆手：“不吃！”

“等会儿，不想吃！”

哈拉一林着急了，她可没有姑姑葛木宁的好脾气，她嚷了起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天这么热，再不吃东西，你们等死啊！吃不吃，不吃，好吧，我现在就把你们一个个踢到海里去！”

东王振作起精神来，说：“吃，都吃吧，这万里的航程，才刚刚开始呢，不吃怎么能行啊！”

都马含率先举手说：“我来支持哈拉一林，我先吃！”

哈拉一林给都马含盛上饭，都马含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哈拉一林看到都马含狼吞虎咽的样子，幸福地笑了。

吃过饭以后，在太阳的曝晒下，大家显得更加困乏了，海天茫茫，除了海水，就是蓝天，太阳的强光照在海面上，让人睁不开眼。

船队不停地向前行驶，单调的景色，看不到一丝绿色，平时那么瑰丽万千的大海和蓝天，今天竟然是那么的令人绝望！

突然，安都鲁惊叫起来：“父王，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安都鲁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船队的正北面，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很大很大的岛屿，岛上树木参天，隐隐约约露出一角白墙灰瓦的房舍，一挂雪白的瀑布正飞驰而下！

毕碧卜惊呼起来：“啊，好美的一座岛啊！快去，到那个岛上去休息一下，在这里我要发疯了！”

东王感到有些疑惑，他看看张谦，那眼神里有一种责怪，责怪他为什么不早早地领着大家到小岛上休息。

张谦看着那片似乎是飞来的岛屿，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几次来南洋，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座小岛啊，就是今天，这一路上也没有看到有这个岛啊！”

毕碧卜又叫起来：“快啊，还耽搁什么，快到那个小岛上去！”

后面船帮上的人也看到了那个小岛，响起一片惊呼的声音。

穆哈伊的商人船很快来到“头船”的旁边，穆哈伊问道：“东王爷，张先生，你们没有看见吗？那边有一个大岛，我们去上面休息，今晚就住在上面吧！”

张谦说：“不行，这个岛出现的太奇怪了，不可能有岛的，不能去！”

穆哈伊急得张口骂起来：“你傻子吗？那个小岛不是明摆着就在眼前吗？竟然还说没有！”

张谦坚定地说：“弄不清楚，就是不能去！”

东王说：“张老弟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穆哈伊蔫了，说：“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可是后面达威达威岛船上的人不干了，大声嚷嚷道：“旁边就是小岛，为什么不能去？！我们要上去！”

此时，远远地跟在后面的那条大船帮已经掉转了船头，向着北方，向着出现岛屿的方向开过去了！

船上，独眼龙得意地对西王说：“快看，机会来了，北面出现了一座岛，前面好像在争吵，我们领着大家过去，他东王就会像香蕉皮一样被抛弃！”

西王站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海上这惊奇的一幕，高兴得像喝了水鹿血一样兴奋，大喊道：“无生老母，给我力量！快，转帆，我们到岛上去！”

他的船像箭一样向北方驶去！

几条达威达威岛的船已经开始转帆了，追随着西王船的方向追赶过去了。

峒王妃的大船帮慢慢地降下了风帆，停在那里，显出迟疑的样子，不走了。

东王看着张谦说：“怎么样，我们过去看看吧，看看那岛上是什么？不管上面有没有人，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大家都太疲乏了！”

张谦叹了口气，说：“唉，好吧。”

头船开始调转方向，驶向那座小岛，后面的大船帮上，响起一阵欢呼声。峒王妃率领的大船帮又升起了风帆，跟在东王船队的后面驶了过来。

慢慢地，大家跟上了前面西王的船，形成雁阵式的队形，向前进发。

西王回头看看，太好了，所有的船都跟在了自己船的后面，形成长长的人字形雁阵，真是太好了，如果这个队形一直保持到最后，到了大明国的海边，大明的官员们在海边迎接，那该是多么威武的一件事情啊！

可是，等他们来到了刚才岛屿出现的地方，发现还是一片大海，那座岛屿，依然还在很远很远的前面呢！

张谦说：“我们不能再向前去了，这就是我们刚才岛屿所在的地方，可是你们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啊，那个岛是假的！”

东王看看四周茫茫的大海，不能确定，他对着前面西王的船大喊：“不能再向前去了，停下吧，前面的岛屿是假的！”

西王和独眼龙正在洋洋自得，听见后面的喊声，回头一看，雁阵的脖子断了，只剩下自己的一条船孤零零地在前面飞驰。

西王喊道：“什么假的，你们看，那座岛不就是在前面吗？很快就要到了！你们不去，我可要先到了！”

太阳渐渐下沉，西边的天空上，云朵渐渐变成了红色，大海也染成了斑驳的红色。

走着走着，三王子安都鲁喊道：“你们看呐，前面那座岛不见了！”

东王、张谦这才注意到：前面是一片空旷的海面，海面上空是一片红白相间的彩霞。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毕碧卜捂着大嘴巴，尖声叫道：“啊，这怎么回事儿啊？那座岛呢，我们超越过去了吗？四周也都没有啊？！”

船上的人也都惊讶地哇哇乱叫！

在最前面的船上，西王和独眼龙听到叫喊声，再看看前面，咦，怎么回事儿？大岛不见了，一点儿岛屿的踪影也没有！

西王面对着漫天的彩霞和茫茫的大海，一下子蔫了，他跪下来，无助地祷告：“无生老母，显显灵，让那座大岛回来吧！”

独眼龙使劲揉揉眼睛，惊讶地说：“唉，怎么会没有了呢？还真的没有了！”

西王回头看着独眼龙，越看越不顺眼，他伸出手掌，对着独眼龙使劲一推，独眼龙一个趔趄，差点儿掉到海里！

独眼龙委屈地叫道：“哎吆，我差点儿掉下去！这怎么能赖我呢？是海上的大神用了障眼法，把那座岛挡住了！”

在西王和独眼龙相互责备的时候，东王和张谦所在的船上，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失望极了，一个个唉声叹气。毕碧卜突然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我们还能靠岸吗？”

张谦说：“坏了，我们一定是遇到海市蜃楼了！”

东王把手指按得嘎巴响：“是啊，我过去也听先王们说过，海上有一种魔鬼，会变海岛和村镇，也许就是你说的这种什么海市蜃楼！”

张谦懊恼不已，他蹲下来，抱着头，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当时真应该好好看一看，阻止大家跟着西王跑！

东王看到张谦的模样，吓得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说：“啊，张老弟，你怎么啦？你说，我们怎么办？”

三个王子第一次看到张谦没有了办法，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张叔叔竟然也束手无策了！他们更加茫然，一个一个惊恐地叫道：“张叔叔，怎么办啊？”

张谦看着大家，那是一双双无限信任的眼睛，他明白了：自己就是这支去中国朝拜的船队的主心骨，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别人能垮，就是自己不能垮，自己一定要挺住！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大家，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只是多走了一段航程而已，不要紧，赶快回到原来的航线上去！”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海水由红变黑，由亮变暗，起晚潮了，海浪像一条条脱缰的野马在狂奔，那浪头翻卷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浪差也越来越高，船队很快被浪头冲得七零八落，摇摇欲坠！

张谦喊道：“危险啊，我们要尽快找到陆地，尽快靠岸！”

可是，陆地在哪里，岸又在哪里呢？

东王使劲拽住风帆，防止船被大浪折翻。张谦果断地说：“沿着西南方向前行，会找到海岸的！”

东王答道：“好吧，无论怎样，我们就按原来的方向航行！”

东王的大船帮继续领头，开始向西南方向前行，翻过一层一层的海浪，坚定地在波峰浪谷中穿行！

看看后面的船还在浪头间飘摇，东王用手卷成海螺状，对着后面大声喊道：“大家跟上我们，继续前行，张谦是大明来的领航人，他有经验，没错的！”

船队已经没法形成队形了，但是看得出来，每一条船都在努力的跟着向前行驶，其中也包括西王和独眼龙所在那条船帮。

太阳完全沉到海底去了，晚霞也渐渐褪色，风变得凉飕飕的，大海成了一锅黑色的泥浆，这是一锅已经沸腾的黑色泥浆，是一群黑暗中放荡不羁的野兽！在船队的周围，仿佛有无数的黑影在晃荡、漂浮！

在黑暗而又起伏的海面上，哪里是西南方？航行的角度是多少？只能约摸着向前走了！

在黑暗的天空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了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继而，夜空中不停地闪烁着星星的眼睛，一条白色的银河横贯东西，那更是一条星星的大河。

夜空中，有一颗最为明亮的星星，闪着金色的光芒，不停地向张谦眨眼，张谦说：“大家看啊，那颗星星，在我们大明就叫金星，也叫长庚星，它所在的方向就是西南方！”

东王惊喜地说：“好啊，我们就向着那颗星星的方向前行吧！”

张谦摇摇头，说：“只凭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没法定位！”说着，他弯腰找到自己的小红箱子，小心地打开箱子，拿出一把长短不齐的木板，把木板放在手臂上，那一张张木板上面都有一个小孔，小孔都对着天上的那颗金星，他看了一会儿，说：“现在我们在东经一百三十五度，北纬十二度，应该向南偏西三十五度前行！”

三个王子看着张谦木板丈量星星，屏住呼吸，不敢说一句话，等张谦说出航行的角度，才惊呼起来：“太神了，张叔叔！”

安都鲁说：“几张小木板就能量出准确的方向，太棒了，这叫什么？”

张谦把一把木板合起来，拿在手里，说：“这叫过洋牵星术，是我们大明的航船船长必须掌握的技术，能在晚上接着星光确定航向。”

东王说：“我说的没错吧，张谦老弟是最有经验的，一定能带领我们找到陆地！”

张谦不说话了，他亲自调试大船帮的前后两面风帆，使其形成一定的夹角，风帆再次鼓满，大船帮向着西南方向行驶。

后面的大船帮也照着头船的样子，一条条鱼贯而行。

张谦看着天上的金星，那星星是那样的明亮，就像一片金碧辉煌的皇宫，那是我大明的皇宫吧，金光闪闪，在向自己走来，我离开家几年了？从永乐十一年冬天出来，到今天已经四年半了，我一直在这偏僻的小岛上生活，和苏禄人在一起，从来没有回过家！今天，在这凶险的大海上，带着一帮苏禄人回国，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家，想我的大明！大明，你还好吗？请放心吧，这些困难是难不倒我的，我一定能回去，回到我的故土！

一会儿，那颗金星又变成了一张老人的脸，时而威严，时而慈祥，哦，那是永乐皇帝的笑脸，万岁爷在看着自己，仿佛在说：“张谦啊，你能行吗？能把苏禄国王带到我大明来朝拜吗？你出使渤泥国不辱使命，这次，我觉得你也一定能行，一定不辜负朕的希望！”

张谦对着金星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张谦，这次也一定能完成使命，为我大明争光！”

船队在夜色中继续前行。

经过一天的航行，船上的人都累了，人们在惊涛骇浪中搏斗的时间太长了，已经非常疲乏，变得昏昏沉沉，恹恹欲睡。

张谦看着大家东倒西歪的样子，非常担心：必须尽快找个地方靠岸，总不能这样航行一夜吧？人的精神一松懈，那就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