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记:苏禄王传》第二十九章 遭遇白大王

2019年09月14日08:53  来源:济宁新闻客户端  作者:杨义堂

东王和他的苏禄国大型使团离开了济宁州,沿着京杭大运河向西北方向继续前行。

这是一段刚刚挖通的运河,两岸河堤上的土也是刚刚培上去的,岸边新栽的柳树还略显得稀疏。从河堤上望去,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在微风的吹动下碧波荡漾。

这一段运河地势越来越高,来到这里的客船开始逐水爬坡,显得更加吃力一些。东王找来备用的船橹,和张谦一起帮助船夫们奋力划船。

前面有一道船闸,闸前已经积了上百条等待过闸的船只,张谦问旁边的船夫:“请问,前面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地势越来越高啊?”

一位船夫比划着告诉他:“前面就是大运河的最高点——汶上南旺,号称京杭大运河的‘水脊’,那里有一座分水龙王庙,还有一条从泰山上流下来的大汶河支流,叫小汶河,小汶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流向运河,到了分水龙王庙那里南北分流。现在我们还在分水龙王庙的南边,还是逆行方向,要吃力一些。”

终于挨到了船闸跟前,只见闸夫们推着闸上的绞关,拉着铁丝绠启动闸板,那河水就顺着闸门一泻而下。

东王、张谦和船夫一起用船撸和竹篙撑着船闸两旁的石壁,奋战激流,一点点过了船闸,东王回头看着后面的船只,直到所有的船都过了闸,水流相对平缓了些,东王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行不多远,就看见河的西岸有一大片飞檐高耸的庙堂建筑,想必这就是刚才船夫说的分水龙王庙了。正对着龙王庙,果然有一条湍急的河流从运河东岸冲击而来,那河水不愧是从泰山上流下来的,气势磅礴地冲向龙王庙的河岸,溅起一排排巨大的浪头。

在分水龙王庙岸边,有一座观水的二层建筑——水明楼,许多人正挤在二层的阳台上看水头,每一阵巨浪涌来,都引发一阵阵高声的惊叫。

东王、张谦和船夫们奋力划着桨,穿越层层巨浪,可是那浪头也不是好惹的,一次次奔涌过来,险些要把客船掀翻!

“哗——”又一阵浪头涌来,打在船头上,一股水流从船头涌进了船舱里,突然,安都鲁叫道:“看,水蛇,一条小水蛇!”

“啊!”毕碧卜吓得尖叫一声。

哈拉一林举起船舱里的扫帚就要打小水蛇,安都鲁说:“不要打,我来抓住它,正好可以玩一玩,船上太闷了,哈哈!”

葛木宁叫道:“不行,孩子,这蛇有毒,别咬着你们!”

大王子都马含说:“对,妈姆说了,蛇有毒,还是打死吧!”

此时已经过了小汶河河口,水流渐渐平缓下来,张谦回头望了望船舱,说:“北方的蛇都没有毒,这条水蛇更没有毒了!”

小王子安都鲁一听小蛇没有毒,高兴地扑进船舱里,抓住那条蛇,就跑到船头上玩。

温哈剌说:“弟弟,快扔掉它,安静一点儿多好!”

安都鲁才不听他的话呢,他举着小蛇,说:“这条小蛇太美了,是一条小白蛇!”

东王看着这一切,眼睛里满是慈爱。

旁边一条船上的船夫看见了,惊叫道:“是白大王,这个孩子抓住了白大王!”

岸上的人也听到了,喊道:“啊,白大王,白大王显灵了!”

人们望着安都鲁手里的小水蛇,纷纷跪下来,喊道:“请白大王保佑,请白大王保佑!”

看到这一切,安都鲁吓坏了,他将小水蛇扔到水里,说:“去,我不玩儿了!”

人们又是一阵惊呼:“快,把白大王请上岸!”

小水蛇向河岸游去,人们跑进岸边的庙里找来铺着黄表纸的托盘,又来到河岸迎接小水蛇。

小水蛇游到了岸边,爬进了托盘,慢慢地将身子盘成一团,只有它的头还高高地昂起,惊奇地看着四周的人们。

周围的人们喊道:“这么白的小蛇,肯定是白大王!”

“是啊,你看它头上有一个‘王’字!”

举托盘的人昂首阔步,向西岸上的分水龙王庙建筑群走去,其他人跟在后面。船上的人们纷纷靠岸,也想到前面去看个究竟。

突然,有人喊道:“不能光把白大王请过去,还有发现大王的那位神仙呢?”

“对,刚才是位小神仙,快请他一块去啊!”

有几个人跑上船拉着小王子安都鲁,安都鲁挣扎着不肯上岸。

东王大喊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抢孩子?”

人们听不懂他说的话,继续拉着安都鲁上岸。

东王急了,抓过一个拉着安都鲁的人,抱起他来,“噗通”一声扔进运河里,溅起了一片浪花。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河边看热闹,看到东王把一个人扔到了河里,有的叫好,有的阻止,还有几个人气势汹汹地上船来抓东王。

张谦大喊:“误会了,肯定误会了,你们为什么要抓小王子,这位南洋的国王是为了保护小王子才出手的啊!”

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说:“我们不是要抓小王子,是想请这位小王子参加祭祀白大王的典礼,可是小王子不愿意上岸,这才硬拉他参加的!”

张谦不解地问:“什么是白大王?就是刚才那个小水蛇吗?祭祀它做什么?真是奇怪啊!”

那汉子急了,说:“可不要瞎说,那白大王可神奇了!那是乡官老人白英变的,那可是我们运河两岸百姓的神仙啊!”

东王依然带着怒气,他问道:“除了真主,别无神灵,你们祭祀什么神灵本身就不对。好,我可以不管,那小白蛇和我们苏禄来的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那汉子说:“怎么没有关系?没有这位小王子,我们怎么能发现白大王呢,你们的小王子是接引神啊!”

岸上也有人说:“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对你们的小王子尊敬得不得了,希望小王子作为祭祀官,和白大王的后人一起,带领我们一起祭祀白大王!”

东王更奇怪了,问道:“那什么白大王还有后人?也是水蛇吗?”

那光着上身的汉子说:“白大王本身是一个人,叫白英,他的后人也是人,就住在这河岸边上的白庄村,白英死后,皇帝将他封为运河河神——‘功漕神’,可是却无法让白英起死回生,人们只好把运河里的这种小白蛇看作白英的化身,运河里一旦出现了小白蛇,人们都要隆重祭祀,祈求它保佑运河水流不断,保佑行船安全。”

东王内疚地笑了笑,说:“嗨,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早知道这样,我们好好地把小白蛇交给你们不就得了!”

几个船夫盯着小王子,还是想拉他上岸去祭祀白大王。东王对船上的人大声说:“告诉后面的人,我们一起上岸吧,去看看怎么样祭祀白大王!”他又俯下身,对安都鲁说:“走吧,安都鲁,既然人家这么尊敬你,你就别端着架子了,那小白蛇是修运河的人变成的,我们在大运河航行了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也该去祭祀一下白大王了。”

东王拉着安都鲁上了岸,张谦跟着翻译,苏禄来的客人们都跟在后面。

这汶上南旺分水龙王庙其实是一片庙宇,祭祀着各种各样的神灵,挤挤挨挨,一个接着一个,有分水龙王庙、大禹殿、观音阁、蚂蚱殿、宋公祠、白公祠、潘公祠等等。

他们来到最北边一座叫做白公柌的三间小庙前,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小庙里面,有一尊布衣打扮的神像,神像前摆着一张供桌,供桌上面就盘卧着那个安都鲁抓到的“白大王”。

一位矮矮壮壮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拱手向安都鲁行礼,安都鲁学着父王的样子抹抹额头回礼。

那矮矮壮壮的中年人说:“我是白英的儿子白彬,感谢小神仙把我父亲的神灵请上岸,按照我们大明皇帝的恩赐,受乡民和船夫们的委托,我们一起祭祀他老人家吧。”

东王说:“还是你先介绍一下你父亲的事情吧,让安都鲁和我们也知道他修运河的事迹。”

白彬突然眼圈红了,慢慢地讲起他父亲白英治水的故事:

原来,虽然元朝修通了京杭大运河,但是由于千里运河地势高低不平,许多地方无法通水行船,元朝运河的运量一直很小。永乐皇帝登基之后,希望能定都北平,从南方运送粮食等到北方,很想重新开挖大运河。济宁州的同知潘叔正就上书皇帝,说大运河只有济宁一段不通水,修通了济宁段,就能全线贯通。永乐皇帝非常高兴,派工部尚书宋礼和济宁同知潘叔正一起修运河。他们认为运河的最高点在济宁城区,就在济宁州建了水利枢纽来调节运河水量,可是运河修通以后,济宁以北还是没有水,皇帝气得要杀他们的头。工部尚书宋礼只好另请高明,在汶上北边的彩山村,找到了一位叫白英的乡官老人,白英精通地理,他告诉宋礼,大运河的最高点在汶上南旺,应在南旺建水利枢纽。在南旺的东北面有一条大汶河,是从泰山上下来的一条大河,地势很高,从大汶河里又引出来一条小汶河,给运河补充水源,如果能将这股水南北分流,运河就可以行船了。

宋礼请白英出山治河,但是白英不愿意当官。宋礼就和他结拜为异姓兄弟,白英非常感动,为了兄弟情义,出山担任治河总师。知道运河的最高点为汶上南旺,在这里建设分水枢纽,他带领百姓们挖好小汶河,让从泰山上流下来的水补充到运河里,实现了南北分流,形成了“七分朝天子,三分下江南”的格局。又将周围的蜀山湖、马踏湖、南旺湖变成运河的水柜:夏秋季节,运河暴涨,就把河水存在水柜里;冬春季节,运河水少,就把湖水放出来,补充运河水量。

白英还在附近找到了七十二眼泉水,为运河补充水源,许多百姓都在传颂“白英点泉”的故事,说他会看地势,走到哪里,用脚一点,乡下一挖,果然就是一眼泉水,再挖一条小河引到运河里。这一套大工程建好之后,京杭大运河终于全线贯通,永乐皇帝非常高兴,就让宋礼带着白英去北京领赏。可是,在船到德州的时候,白英老人由于积劳成疾,咳血而死!他死后,要求葬在这南旺运河边上,这样就可以看着运河的帆影,枕着大湖的波涛。我们按照他的遗嘱将他安葬在这里,我全家也搬到这里来,为他守墓。皇帝也很感动,封白英老人为“功漕神”,黎民百姓更加怀念他老人家,就将河里的小白蛇当做他的神灵来纪念,称作“白大王”。

白彬讲着讲着,已经泣不成声,大家听了,也都神色黯然,赞叹不已。东王感叹地说:“白英老人为了修运河累死了,最后安葬在这条他为之奋斗的河边,有子孙陪伴,也是一种幸福,人活百岁也是死,为自己的愿望而死,其实是一种幸福啊!”

张谦和白彬都点点头,认为东王说的对。

祭祀活动已经准备好了,那位光着上身的汉子已经穿戴整齐,亲自担任祭祀典礼的鸣赞。安都鲁和白彬站在第一排,后边的人依次站好,他朗声喊道:

“祭祀白公白大王仪式现在开始,请运河河官张大人恭读祭文。”

一位身穿蓝色官服的官员模样的人走到前面,向白大王磕了三个头,起身之后,展开祭文,高声读到:

“大明永乐十五年,岁在丁酉,夏历八月初三日,经苏禄国王子安都鲁接引,白大王显灵,我运河军民、船工水夫、两岸百姓共祭白公白大王之灵位前,其辞曰:

京杭运河,纵贯东方。

北通帝都,南拱余杭。

三千余里,舟楫画舫。

大河源头,肇始吴王。

开凿邗沟,兴兵北上。

隋炀大帝,定都洛阳,

河通江南,水流北疆。

岂为琼花,实谋粮仓。

唐因河兴,隋因河亡。

一幅图画,宋都汴梁。

蒙古铁骑,挥戈四方,

重开河道,直通京杭。

河宽水浅,海运帮忙。

大明国兴,燕王马壮。

定都北京,唯缺余粮。

宋礼受命,敢于担当。

礼贤下士,微服私访。

乡老白英,治河有方。

宋白结义,共理河殇。

找到河脊,定位南旺。

引汶济运,聚泉成汤。

开凿五湖,调节水量。

重重设闸,水过高岗。

三载河成,漕运兴旺。

筚路蓝缕,万民敬仰,

奉为河神,佑我家邦。

近悦远来,歌舞同唱,

一体共祭,伏惟尚飨!”

河官读完祭文,鸣赞又喊道:“请白公白大王奉祀官白彬先生,接引神、南洋苏禄国王子安都鲁先生向白公白大王上香、奠帛、祭酒!”

安都鲁不会,请东王相助。

东王说:“我是穆斯林,除了安拉,别无神灵,我不能祭祀,但是我也不反对你们祭祀这位治河的功臣。”

张谦走上前来,在旁边扶着安都鲁,指导他像白彬那样,跪在供桌前,完成祭祀的各个动作。

祭祀完白大王,东王一行又回到运河边。白彬、运河河官张大人、祭祀典礼的鸣赞也一起来到河边,感谢苏禄岛上的客人们参加祭祀白大王的典礼,也为白大王和白氏家族争了光。

东王抹抹额头,说:“我和我们这些苏禄国来的人也非常感谢你们,能让我们参加这么有意义的祭祀典礼活动,大明真是一个讲究礼仪的国家,礼仪已经深入到生活的各个方面!我也对白英老人特别感兴趣,他为了修好大运河,做了很大的贡献!最后死在了运河上,如果我不耽搁,早来几年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见到他!”

白彬又哭了,他抽泣着说:“您早来也见不到他老人家,那时候运河还没有修通,还需要走海路去北京,不从这大运河上走。”

东王劝白彬道:“你也不要伤心了,你的父亲对国家和百姓功劳这么大,这么多人怀念他,甚至把小水蛇当做他来纪念。我虽然不喜欢真主之外的神灵,但是也被感动了!能为自己的愿望而死,应该是幸福的,他去世的时候,一定是很安详的吧?”

白彬点点头,说:“王爷您怎么知道啊?您说的太对了!我父亲死的时候真的很安详,他说死后要埋在南旺的运河边上,看着运河的帆影,听着大湖的波涛!”

有人催促开船了,东王和运河岸边的人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安都鲁还挂念着他的那条小水蛇,就小声问:“那条小水蛇,还在桌子上吗?”

白彬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它会自己爬到河里来的。”

东王最后一个上了客船,和船上的人们一起向岸上挥手告别,白彬、河官等人一直站在岸边目送他们,直到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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