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记:苏禄王传》第二十四章 姑苏城的灯影与寒山寺的刀光

2019年09月06日15:00  来源:济宁新闻客户端  作者:杨义堂

东王巴都葛巴哈剌和他的苏禄使团乘坐着杭州市舶府安排的二十条客船,在铿锵的锣鼓和喜庆的唢呐声中继续前行,浩大的声势引来两岸万众瞩目,显得格外风光。到了杭州城最北端的北新桥钞关,吹鼓手们下船回去复命,东王一行继续北上,朝着姑苏方向迤逦前行。

东王等人回到船舱,发现里面有几排长椅,长椅旁边还放着枕头和被褥,船尾堆满了米、面、羊肉、鸡、鱼,支起的锅灶上放着一摞碗筷。船上两位艄公,轮流为他们划船、做饭,这一路上都可以在船上吃住,甚是方便,苏禄国来的客人们也都感到分外惊喜。

但是,有一个人却高兴不起来,他就是坐在第二条客船上的西王麻哈喇葛麻丁。他独自一个人坐在甲板上生闷气:在杭州市舶府宣读圣旨的时候,他就已经显露出自己的不满了,圣旨上竟然没有他西王的名字。峒王妃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堂堂的西王,苏禄国最大岛屿——达威达威岛的西王爷怎么能没有名字呢?本来应该排在第一才对啊!

虽然张谦解释说可能是泉州市舶府的太监用快马报送急报的时候,没有写清楚的缘故,可是,就这么一路走下去,等最后到了北京,见到了大明皇帝,再想把顺序颠倒过来,让我西王压倒他东王,可能性简直没有!

啊,我终于明白了,他东王这几年辛辛苦苦组织到大明朝拜,希望得到大明皇帝的册封,目的正是如此!如果等到了北京,大明皇帝发完金册,史官写入档案,再想排在东王的前面,那就永远别想了!我这一趟跟着东王来,不仅什么便宜没有捞到,倒成了给他东王递权杖、戴王冠的仆人啦!

西王越想越觉得窝囊,他的毛绒绒的大肚皮鼓得满满的,像一只吹足了气的大蛤蟆!

他的一举一动,却没有逃过一个人的眼睛,这个人就是他的管家独眼龙。独眼龙用肩膀抗抗西王,问道:“王爷,想啥呢?”

西王不想理他。

独眼龙说:“王爷的心思我知道,在杭州我就看出来了,那圣旨上没有王爷的名字,本来,我们还想找个机会把东王撞到海里去,这一路走来,他东王也算命大,每次都能被他躲过去!我也是真生气啊!”

西王斜眼看看独眼龙,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生什么气?”

独眼龙说:“我一路跟着王爷,鞍前马后,出了那么多好主意,却仍然不到您的信任!”

西王说:“主意好不好,要看结果,结果不好,怎么能说是好主意呢?快说,现在有什么主意,能改变我们达威达威岛第二的命运?”

独眼龙摇摇头,说:“现在不好办啊,王爷你想想,从今以后,坐着大明的客船,没风没浪,有吃有喝,舒舒服服,我们没法做手脚啊!”

西王瞪了独眼龙一眼:“你小子磨叽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啊!”

独眼龙叹了一口气,叹息道:“难啊!”

西王不死心,问道:“难道就没有机会了?我们就眼睁睁地等死吗?”

独眼龙说:“要等,就只有等到半夜时分人们都睡着的时候,我们找机会把东王干掉,这事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第二天,大家只发现东王死了,却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他的三个小毛蛋儿也撑不起大门面儿,那时候,您就大摇大摆地带着这三百多人进京面见皇帝,皇帝不先册封您,还能先册封那个小孩都马含,或者那个女人吗?”

西王问道:“你说,峒王妃不会给我们捣乱吗?你要知道,他的丈夫可是我亲手砍死的,她现在见了我,还是一副恨恨的样子呢!”

独眼龙嘿嘿地笑了:“王爷,你要知道,大明国是男尊女卑,她峒王妃能不能上金殿见皇帝还不一定呢!再说了,现在,峒王妃反抗你,那是有东王给他撑腰,如果东王死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女人都是这样,永远需要一座靠山,没了旧靠山,她就会寻找新的靠山!到那时,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西王笑了,那是一种奸邪的笑声,仿佛那夜枭断断续续的鸣叫。

独眼龙也跟着得意地笑了。

突然,夜枭的叫声停止了,西王盯着独眼龙,骂了一句:“妈的,你不是逗着我玩儿吗?哪有这样的机会等着我们?还要深更半夜,还要人不知鬼不觉,他东王身体强壮,威风凛凛,力大无穷,身边还有个给大明皇帝当太监的武官,我们在达威达威岛就领教过他的厉害!还有他那三个机灵得像猴子似的小崽子时刻围着他转,我们上哪儿找机会干掉他啊?”

独眼龙说:“如果没有机会,王爷您就要认命,这是无生老母的安排,好好跟着他东王混饭吃,别再想着要当什么苏禄第一王的事情!”

西王的肚子又鼓起来了,他挥舞着拳头,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啊!这可关系着我达威达威岛千秋万代的名誉啊!”

傍晚时分,船队到了姑苏城外,他们在船上吃过晚饭,看见远处出现了一座青色城墙的大城,在金色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巍峨庄重。

姑苏城的西南角,有一座高大的单孔石拱桥横卧在宽阔的运河上,桥上写着三个大字“吴门桥”,过桥向右一侧,又是一座大石板桥,水流湍急,漩涡一个接着一个,船夫用长篙死命撑住两侧的巨石,才得以避过水流,转入水城门,城墙两侧布满了长长的青藤,正上方有两个金色大字“盘门”,城墙上面有一座两层阁楼,阁楼上有一块白色的木匾,写着“水陆萦回”四个大字。客船穿过第一道水城门,前面却还有一道城墙和水门。东王对这座城门十分感兴趣,他问:“这里为什么会有两重城门啊?”

张谦笑了,自豪地说:“这座城门可是不一般,它已经有将近两千年的历史了。姑苏城最早称为“阖闾大城”,是春秋时代吴王阖闾让大将伍子胥建造的古城,周长四十五里三十步,开辟了阊门、平门、齐门、娄门、葑门、蛇门、盘门、胥门八座城门。西南角的这座盘门是一座水陆城门,船从下面的水城门进城,行人和车辆从上面的陆城门进城。水城门和陆城门都是两道城墙,中间是一座瓮城,打仗的时候,如果敌人攻进第一座城门,就可以把两边城门一关,把敌人消灭在这中间。”

东王从船上站起来,摸摸第二道城门的墙砖,这些城墙已经被岁月侵蚀得凹凸不平。他不由地赞叹道:“两千年前的城市,就这么高大,这么坚固,太厉害了!”

进了城门,沿着运河水道向前,东王的客船队进入了姑苏老城。运河两侧,都是临河的人家,这靠着河的,是人家的后门,家家都有石台阶,有人在台阶上洗衣,有人在台阶上装船,这条运河,就成了临河人家便利的交通。隔不多远,就会有一座小桥横亘在运河上,连接两岸,小桥流水人家,应该是这座姑苏老城最不一样的特色吧。

晚霞消失,夜色弥漫,月亮慢慢升了上来,今晚的月光特别明亮,映照在城中运河里,又不停地被南来北往的木船碾碎。

船夫一边点亮船头上的灯笼,一边问道:“我们今晚是在这姑苏城里停泊,还是继续前行?”

东王不明白什么意思,问道:“停泊怎样,不停又怎样?”

船夫说:“如果停泊,我们就去找姑苏驿,在驿站住下来,让苏州知府给我们准备路上吃的东西。”

东王看了看船尾灶台旁的米、面和肉食,觉得还有不少,就和张谦商量:“我们还有不少吃的,就不要再去找驿站和官府了吧?关键是和他们接触,还要喝酒应酬,他们麻烦,我们也耽误时间。”

张谦也同意,就对船夫说:“我们就不停了,继续赶路。”

姑苏城内河流密布,客船曲曲折折前行,前面是一片大的水域,似乎船只从各个方向涌来,把这一片水域搅得人声鼎沸。船夫说:“这里是五龙交汇之处,外城河、内城河、上塘河、山塘河等都流向这里,前面就是姑苏城的西门,叫做阊门,也有内外两座城门。这里可是姑苏城最繁华的地方,你们不妨下船上岸,到处走走看看。”

毕碧卜热烈的鼓起掌来。东王说:“那我们就顺着运河的方向,上岸走一走,看看风景,不耽误赶路就行。”

船夫将船靠岸,招呼大家下船。船夫说:“你们能到姑苏城来,有福了,这里向北是山塘河,唐代苏州刺史白居易在此建了山塘街,直通城北的虎丘,这一路是七里长,称作“七里山塘”。向西是上塘河,也是京杭大运河的主航道,河的两侧是上塘街,一直通到枫桥镇,这一路是十里,叫做“十里长街”,这“七里山塘”和“十里长街”是姑苏城最热闹的去处。

船队出了阊门,拐进了西行的上塘河。

河的两岸店铺林立,有的是客店,有的是酒肆,有的是买卖南北物品的货栈,每一个店铺的屋檐下都挂着灯笼,与船上的灯笼相互辉映着照进河里,光影摇曳,斑驳陆离。天上的月亮哪里去了?早已经被河岸的灯光夺去了光泽,看不见踪影。这一条长长的运河在夜空下变成了一条璀璨的灯河!

大家都被这美丽的夜景惊呆了,向东看,看不到头,向西看,看不到边,这应该是只有天上的银河才有的风景吧!

前面是一座弯弯的石拱桥,几条船正横在桥下装货,后面的船不停地涌过来,河道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东王有点儿着急地问船夫:“怎么办?”

船夫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你们可以上岸走走,河的两岸各有两条街道,卖什么的都有,那上面才热闹呢!”

东王又把船夫的话向大家说了一遍,引来一片叫好之声。客船靠了岸,由一个船夫领路,大家兴高采烈地上岸观看街上的情景。

岸上的长街和运河并行,石板路已经被南来北往的客人磨得非常光滑,街道很窄,两侧店铺的屋檐和灯笼几乎要挤到街道中间来,也有一些店铺顺势在二楼搭起了过街天桥。真是居货山积,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虽然已经是夜里,可是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仍然络绎不绝。沿街铺子的叫卖声依然那么响亮,夹杂着酒肆里大呼小叫的划拳声,清清楚楚的传入行人的耳朵里。这边苏州菜馆里才刚刚响起三弦和琵琶声,那边全晋会馆里就接着上演了昆曲《牡丹亭》,那吴侬软语便又随着优雅的旋律在空中飘荡。

再往前走,卖衣服、丝绸、头饰、粉饼、铜镜的琳琅满目,毕碧卜、峒王妃等女人们忍不住停下来在各个店里挑选。

张谦也拉着东王和三位王子进了一家服装店,给他们每人挑了一件大明男人们穿的长衫和布鞋。

东王转着身高兴地说:“穿上这身衣服,我和大明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毕碧卜和峒王妃一边走,一边往脸上扑着粉饼,还时不时地互相夸奖着对方,二人竟然成了一对闺中蜜友。

小王子安都鲁的眼睛早已经不够用了,他东瞧瞧,西看看,到处乱钻,惹得葛木宁到处找他,葛木宁叫道:“都马含、温哈剌,看好你们的弟弟,别走丢了,要是弄丢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都马含和温哈剌拉着安都鲁,不让他再跑了。

安都鲁说:“放开我,我要看看,这是天上的街道吧,我怎么没有来过这里啊?”

东王摸摸小儿子的头,说:“这是大明的街道,你过去要来过这里就怪了!”

张谦看看自己已经分辨不出颜色来的破官服和靴子,苦笑了一声,也找了一家服装店。服装店里的伙计看呆了,这个人样子倒像个宫里出来的太监,可是衣服太烂了,不仅已经发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且补得不能再补,靴子也磨得几乎掉了底儿。店小二找来一身白色绸布长衫,又拿出一双黑色布鞋,张谦试了试,很满意地付了钱。店小二把张谦的旧衣服团在一起,很嫌弃地用脚踢到墙角里。

张谦气得叫起来:“你踢我的衣服干嘛?”

店小二说:“你那衣服太破了,别脏了我的地儿,先堆到墙旮旯吧,明早给你扔掉!”

张谦说:“我这身是官服,是宫里发给的,还要上朝穿呢,你这便服能上朝吗?”

店小二看看那烂衣服,捂着肚子笑起来:“这破衣服能上朝?别逗了,到乡下要饭去还差不多!”

张谦气得挥拳就打,店小二一看不好,拔腿就冲出店面,跑到街上,大声喊道:“打人了,打人了!”

临近商铺的人纷纷围了上来,街上的行人大都是看风景的,没什么正经事儿,看到这边出了乱子,也都飞奔着过来。

人越涌越多,店小二张开那张把死人能说活的嘴,大声说:“这个客人是个骗子,穿着一身宫里人穿的破衣服,那破的简直没法说,咱们姑苏城的叫花子穿上都感到丢人,我给他拿了新衣服之后,要把破衣服扔掉,他竟然动手打人,肯定是想拿着破衣服再去骗别人,你们说,皇宫里的太监哪有穿叫花子衣服的?”

张谦急得百口莫辩,东王过来比划着解释,人们更是一句也听不明白,看热闹的,起哄的,人越来越多,简直水泄不通。

领路的船夫走回来,知道是因为店家要扔掉张谦的旧衣服闹的乱子,就对大伙儿说:“诸位,听我说啊,我是他们的船夫,他们的事儿我也是才知道,这位张公公,四年前受皇上派遣,出使南洋苏禄国,带着苏禄国的王爷们来咱大明朝拜,这一去就是四年多,终于历尽千难万险回来了。这几年,谁给他送过衣服啊?他不就是脏了洗一洗,破了补一补吗?他刚才买你的衣服,难道没给你钱吗?”

店小二低下了头,说:“给钱了。”

船夫生气地说:“那你还闹什么?人家穿宫里的破衣服,与你何干啊?”

店小二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大家纷纷指责店小二。这时,店老板走了出来,朝着张谦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说:“真对不起,我家伙计错怪你了,你不是叫花子,你是我们大明的英雄啊!你的衣服我免单,还要穿什么,尽管拿!”

张谦也不好意思起来:“我白拿你的衣服做什么?”

人们看到这一幕,都为张谦热烈地鼓掌。

听到里面热烈的掌声,外面的人也想挤进去看个究竟,有几个年轻人把张谦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喊道:“你们看吧,英雄,英雄!”

张谦叫道:“下来,放我下来!我就是为了苏禄国王他们来大明领路的,我们是自己人,东王他们历尽千难万险来我们大明朝拜,才是英雄呢!”

又有年轻人要把东王抬起来,东王摆开架势,坚决不让,三位王子也紧紧护着他们的父王,且战且退,人们这才作罢。

张谦说:“大家都散了吧,我们还要乘船赶路呢!”

人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对今晚看到的张谦和苏禄国王赞不绝口。

西王和独眼龙悄悄地跟在东王后面,两个人垂头丧气:无论是在船上,在河中,还是在街上,东王身边一直都是这么多的人,哪有机会对他下手啊?

大家都有点儿累了,可是上塘的十里长街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好在船夫们约好的小石桥到了,大家下桥一看,哈,一条条熟悉的客船像老朋友一样,已经停泊在桥下等着他们了!

他们坐上船继续前行,此时已经接近午夜,刚才走得太累了,许多人躺在长椅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客船到了枫桥镇,运河折向北去,姑苏城越来越远,那种喧嚣和灯影早已被抛在了后面,只有硕大的月亮重新显示出她温柔的魅力:如水的月色,与世无争,像慈母柔情的目光洒向大地,你在光亮处,她躲得远远的,让你尽情的欢乐,忽略她的存在,但是当你处在黑暗之中孤独无助的时候,她又会从云层中走出来,把无私的爱洒满大地!

东王没有睡着,他披衣走到甲板上,看着一轮升上中天的月亮,那圆圆的月亮,多像母后拉西辣的脸庞,在深情地看着自己!

母后,我想你了,你在苏禄还好吧?

那月亮无言地看着他,似乎也在问他:东王啊,好儿子,你还好吗?你们这一行顺利吗?什么时候回来啊?可别让我等得太久啊!

东王对着月亮,喃喃低语:“母后,我很好,我们这一行都很安全,我已经到了大明这个伟大而又美丽的国家,这真是一个好地方,我会尽快到北京,见到皇帝,求得他的封赐,然后尽快回到您老人家身边,给您讲一讲发生在这里的故事,把我们的苏禄建造成像大明一样的人间天堂!”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这是钟声,那钟声特别清脆而又悠远绵长,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在宁静的夜色中,它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城郭樵楼,市廛荒村,朱门蓬户,斗室深巷,传得很远很远。

东王不由地诧异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深更半夜里为什么会有钟声呢?真奇怪啊,它是真的从天上传过来的,还是从我心里发出来的?我听错了吧?

这时,张谦从客舱里走了出来,看到在月光下听钟的东王,东王正摇着头四处寻找,看看钟声是从哪里来的。

张谦笑了,小声说:“真是太巧了,我们这是到了姑苏城外的枫桥了,这夜半的钟声正是从寒山寺里飘过来的,唐朝诗人张继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叫做《枫桥夜泊》,就是写的这钟声。诗是这么写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东王问:“这诗歌我不懂,写的是什么意思?”

张谦说:“这首诗流传很广,写的是秋天的夜里,霜雪满天,江边的渔火一闪一闪,半夜里,姑苏城外寒山寺的钟声响了,飘到了客船上,激起了船客心中无边的愁绪。”

东王心中一动,说:“我不懂诗,没想到啊,这诗歌写得这么好,这么打动人心,连我这个漂泊在外的苏禄人,也感受到了它的魅力,这首诗,分明就是给我写的嘛!”

这时候,一个半大小子从船舱里冲了出来,说:“父王,张叔叔,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首诗写的太好了,我也想学习写诗!”

东王抬头一看,竟然是二王子温哈剌,他“嘘”了一声,说道:“小声说话,别大惊小怪的,影响别人睡觉。”

东王和张谦看着这孩子,平常温哈剌文文静静的,不像大王子都马含那么显得忠勇,也不像小王子安都鲁显得机灵,他就那么不温不火,没想到竟然对唐诗这么感兴趣!

温哈剌摇着东王的胳膊,说:“父王,我要到寒山寺上去看看,张谦叔叔说的话,我全都听懂了,看看那口大钟是什么样的?那钟声一直敲到我的心里!”

东王说:“不行,大家都睡了,我们要趁着月光赶路呢。”

温哈剌坚持说:“父王,我就要去!”

张谦说:“我们能在夜半时分来到寒山寺,真是太难得了,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我也没有到寒山寺看过,就上去看看吧!”

东王听了张谦的话,就说:“那好吧,我们上去看看就回来。”

张谦告诉船夫,到了寒山寺的时候停下船,不再走了,东王要上去看一看。

客船驶过枫桥,来到江门桥边,船夫停下船,说:“到了,寒山寺就在上面。”

东王、张谦和温哈剌轻手轻脚地下了船,沿着岸边的台阶向上走,月光下,闪出一段长长的黄色矮墙,随着墙根的小路向前走,一面黄色的照壁挡住了去路,照壁上写着三个大字——“寒山寺”。

东王三个人正要向里走,一位身披黄色袈裟的老和尚迎了出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是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

张谦说:“我们从南洋苏禄国而来,要去北京朝拜皇帝,听到这寒山寺的夜半钟声,想来看一看,不想惊动了法师。”

老和尚说:“不妨,施主远道而来,真是有佛缘,老衲陪你们进去看一看。”

东王一看是个老和尚,心中有些不悦,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这寒山寺原本就是一个和尚庙啊,刚才还差点儿以为是真主的召唤呢!他说:“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站一会儿,等你们出来。”

张谦看看东王,感到很奇怪。一想不禁哑然失笑,东王是个虔诚的穆斯林,他只相信真主,怎么能进佛教寺院呢?

张谦看看二王子温哈剌,温哈剌说:“父王,我一定要去,我要学唐诗!”

东王点点头,爱怜地说:“去吧,孩子,好好学!”

老和尚领着张谦和温哈剌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这座寒山寺,始建于南北朝时期的梁代天监年间,到了唐代,因为诗僧寒山子来此主持,才改名叫寒山寺,而半夜敲钟的习俗也起源于唐代,无论春夏秋冬,每日半夜正交子时,寒山寺中就会时辰无差地敲响巨钟,民间称之为‘分夜钟’。当时,这座寺庙并不有名,后来因为有了唐朝诗人张继的一首诗才名声远播。”

温哈剌说:“张谦叔叔已经告诉我了,我也记在心里了,写的真好啊!”

老和尚说:“关于张继写这首诗的情景,一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张继进京赶考,屡试不中,十分发愁,他经过姑苏城外的寒山寺,听到钟声传来,鼓舞了志气,三年后再次进京赶考,终于考中了进士。”

温哈剌鼓起掌来,说:“大诗人张继好棒啊,那么有志气!”

老和尚说:“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张继已经考中了进士,可是不久,唐朝发生了安史之乱,叛军攻占了长安,皇帝逃到四川去了,许多官员和百姓逃到了东南,张继跟着逃难的人群来到了姑苏城外,听到了夜半的钟声,想到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十分忧愁,于是在船上口占一绝,留下了这首诗。”

温哈剌问道:“那写的是一种什么情感呢?我好像听不懂啊!”

张谦说:“这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感情,是家国天下,就是将自己的命运和家庭的命运、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国家的不幸、百姓的苦难是更让人担心的。”

温哈剌说:“我好像懂一点儿啦,有博大情怀的诗才更能感动人吧?”

就在东王、张谦和二王子温哈剌被寒山寺的钟声惊醒、停下船夜上寒山寺的时候,被寒山寺钟声惊醒的,还有那位心事重重的西王爷,客船靠岸后,他看到三个人影上了岸,仔细一看,一个是东王,一个是张谦,还有一个没有看清是东王的哪一个儿子,他心里一惊:真是天赐良机啊,一路上寻找灭掉东王的机会,这天上的明月和寺庙的钟声不是把机会送来了吗?此时不动手,难道以后还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西王一把推醒了独眼龙,独眼龙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啦,王爷?发生什么事儿啦?”

西王说:“好机遇来了,东王和两个人离开船队,上山了。”

独眼龙一个激灵,说:“明白了,我们这就动手!”

西王嘿嘿一笑,心里说:这个独眼龙陈小九,最知道我的心思啦!

独眼龙又推醒了三位西王的心腹,他们一起换上黑衣,拿了砍刀,悄悄下了船,走上台阶。

独眼龙问:“王爷,东王朝哪个方向去了?”

西王说:“就是从这里上去,这个小庙好像不大,应该走不远。”

独眼龙对着身边的三位黑衣人说:“遇到他们,一定要把东王砍死,千万不要放过东王!”

仆从们都答应道:“知道了!”

他们沿着东王一行刚刚走过的小路,上了寒山寺,到了寺庙门口,看到一个人影在来回溜达。

西王挺着大肚子,大步向前走,独眼龙小声说:“前面好像有人,我们贴着墙根走,别让他看见。”

西王听了独眼龙的话,就停下脚步,走到墙边,让独眼龙在前面带路,悄悄接近那个人。

真是冤家路窄!西王和独眼龙都看清楚了,前面这个在影壁墙旁边溜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东王!

而且,他身边没有任何人,特别是没有张谦,那个会武功的太监!

独眼龙还想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可是西王已经忍不住了,他跳了出来,大喊一声:“巴都葛巴哈剌,别跑了,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的真主!”

东王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啊,在月光下,几个黑衣人手持大砍刀,已经包抄过来,这清一色的黑衣,还有熟悉的叫喊声,和那些寒光闪闪的大砍刀,不用说,一定是西王和他的仆从们!

东王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张谦和儿子温哈剌不在身边!他明白了,这一次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他大喝一声:“三弟啊,我不明白,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西王一愣,低下了头,几个仆从看看西王,不知道该怎么办,独眼龙大声叫道:“快上啊,多好的机会啊,还愣着干什么?”

几把大刀挥舞起来,东王步步后退,可是后面就是院墙,他已经无路可退!

西王露出狰狞的面容,他举起大砍刀,朝着东王的头狠狠地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少年大声喊道:“住手!”

一群男人的声音传来:“住手!”

“抓住他们!”

西王迟疑,回头一看,后面跑上来一群拿着竹篙和船桨的人,他心里一惊,叫道:“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就在他回头的这一刻,东王已经飞起一脚,踢在西王的手腕上,“当啷”一声,砍刀掉在了地上。

西王刚想弯腰捡起砍刀,东王的脚已经踏在砍刀上,那脚似乎有千钧重,西王抽不动了。

在人群的包围下,独眼龙和那几个仆从也不好再动手,垂下头,不知道怎么办好。

跑上来的这群人是都马含、安都鲁和船上的十几名船夫,船夫们看着东王,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当他们看到拿着砍刀的一伙人,竟然是西王和独眼龙,更加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寺庙门口有动静,张谦、温哈剌和和尚们一起从大铁钟那里赶了过来。

西王尴尬地站在人群中,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独眼龙站出来说:“误会了,大家都误会了!西王爷带我们过来,是想借着月光,在这里练习刀法,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东王!”

西王和那几个仆从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们西王爷是这么说的!”

安都鲁说:“呸,还瞎说!我刚才想在船边小便,听见了西王和独眼龙在岸边说,要杀我父王,我才喊醒了哥哥和船夫们,拿着竹篙和船桨赶过来,如果我们晚来一步,就见不到我父王了!”

张谦和温哈剌听到动静已经赶了回来,他走到西王面前,尖声说道:“你真是好狠毒啊,我们刚进去看大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你们竟然要杀东王,峒王是你杀死的,这东王杀不死,你是不甘心啊!你说,你们计划多长时间了?”

船夫们举着竹竿和船桨,喊道:“把他们送到官府治罪!”

“对,送官府治罪!”

东王说:“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和西王都是苏禄国来的,我们是一伙儿的,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大家都别说了,我们赶紧回到船上吧,赶路要紧!”

一位船夫不解地问道:“杀人的案子,还能不报官?”

张谦说:“大家什么都别说了,他们是外国的国王,你们苏州府也治不了他们的罪。”

东王过来摸摸安都鲁的头,说:“真是个机灵的好孩子!”

三个王子紧紧依偎在东王的身边,呜呜地哭了起来,说:“父王,我们差点儿见不到你了!”

东王说:“别哭,谁都不要哭,等明天见到你们的妈姆,谁都不要告诉她!”

三个王子懂事地点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寒山寺,上了客船,在一轮皎洁的月光下,船夫们用长篙撑开石岸,客船又碾碎了一河月光,重新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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