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救护队》第三章 北国门生盼师归 南洋家中遇难题

2019年06月13日08:53  来源:济宁新闻客户端  作者:杨义堂

自从林可胜离开协和之后,北平协和医学院里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灵魂。虽然风物依旧,可是人们都好像少了活力。

协和的人都说,荣独山就是一个“戏匣子”,没事儿的时候,走到哪里,京剧就哼到哪里。可是,自从林可胜离开协和之后,胖胖的X光教授荣独山就彻底放弃了哼京剧的爱好,研究间隙、课余时间,他都会去大门口问是否自己的来信,仿佛等待林可胜的信件成了他最大的一件事情。他甚至专门拿出来一沓带有林可胜字迹的稿纸,让守门人辨认林可胜的字迹,如果有林可胜寄给张先林或者周美玉等人的信,也要告诉他。

荣独山每天都是失望而归。他的烦躁与失魂落魄,让相恋了多年的女友——协和医学院细菌学博士林飞卿十分着急。

一天晚上,林飞卿来到X光室,把荣独山从暗室里揪了出来,着急地说:“独山,你什么意思啊?”

荣独山揉揉眼睛,看看林飞卿,好像不认识的样子:“没什么意思啊,怎么啦?”

林飞卿忍不住喊道:“你最近怎么啦?总是一个人躲在这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荣独山惆怅地说:“没事,我很好,只是林院长走了快两个月了,怎么还不来信呢?他怎么样了呢?”

林飞卿心说果然猜中了他的心事,便安慰说:“林院长很好,可是没有他,你就不活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在协和不是也很好吗?”

荣独山摇摇头,说:“不好,很不好!我要去南京,找林院长。”

“那如果找不到他呢?”

“那我就去找刘瑞恒署长,看看怎么参加抗战救护工作。”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要跟着你去!你能抗战,我也有技术,也能为抗战做很多工作啊!”

“你可不行,战场救护是很危险的事情。”

“你都不怕,林院长也不怕,我怕什么呢?”

“那也不行,让我先去南京,安顿好了,找到落脚的地方,再写信叫你去。”

林飞卿嘤嘤地哭了起来。

荣独山一下子手忙脚乱:“别哭了,别哭了!”

林飞卿哭着说:“那如果你不来信了呢?我上哪儿去找你呢?再说了,日本人打进北平了,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呢?”

荣独山挠挠头:“是啊,这可怎么办呢?”

二人嘀嘀咕咕,也没有想出来个万全之计。

范斯莱克每天在等周美玉跟他回美国,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周美玉也没有去找他!

范斯莱克先生急了,一天晚上,他去找周美玉,在护士宿舍的楼下,让人把周美玉叫了下来。

范斯莱克一见周美玉,就挥动着手臂,大声叫道:“Miss  Zhou,你是怎么想的,真的不愿意跟我去美国?将来你会后悔的!”

周美玉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范斯莱克先生,谢谢您的美意,我真的不能去美国,请原谅!”

范斯莱克深情地说:“我明天就要走了,我再问你一句,跟我走,好吗?”

周美玉此时已经感到范斯莱克的真心,她心头一热,很想点点头,一下子答应下来,可是,去美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扭头向宿舍跑去,一边跑,一边泪水奔涌!

范斯莱克在他身后喊道:“Miss Zhou,明天上午我十点去坐火车,去上海,然后就乘飞机回美国了。你难道不去送送我吗?”

周美玉回头说:“好的,范斯莱克先生! 我明天去送您到车站。”

晚上,周美玉辗转反侧,想到范斯莱克先生的真情实意,觉得很让人感动,但是想到第二天去送他,却又觉得怕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应该叫一个人陪着自己去比较好。叫谁去呢?一个个人在她脑海里闪过,又觉得一个个都不合适。女同事肯定会多事,传八卦,男同事吧,范斯莱克又会觉得误会,那叫上谁一起去呢?

周美玉突然想到好朋友墨树屏,对,就是他了,墨树屏虽然是一位男教师,但是长得和女人一样,走起路来扭扭捏捏,业余时间也和女人一样,爱绣花。墨树屏是山西人,从小是一个孤儿,被一个美国来的修女收养,带到美国后,送到教会学校读书,后来在美国读完医学博士,来到协和担任助教。墨树屏在协和朋友不多,许多人看不起他,但是周美玉对他很和气,所以墨树屏经常来找周美玉聊天,看着周美玉忙这忙那,有时候也来帮助周美玉照顾病人。一来二去,墨树屏成了周美玉的男闺蜜。

第二天一大早,周美玉便来找墨树屏,说要一起送范斯莱克先生去火车站,墨树屏求之不得,二人就一起来到范斯莱克的住所。

范斯莱克已经租了一辆小汽车,在范斯莱克的住所门外等,三人一起上了车,范斯莱克似乎最后还想说让周美玉去美国的话,看到墨树屏也在,就没有说。他问周美玉:“Miss  Zhou,如果日本人打进北平,林先生还是没有消息,你会怎么办?”

周美玉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想我会回我的故乡,浙江慈溪,走一步算一步吧!”

范斯莱克说:“不如这样,我们洛克菲勒基金会在河北正定有一个支援项目,是一个平民的乡村教育促进会,我曾经去那里考察过,搞得不错,距离北平西南250公里,你可以到那里去,帮助那里的平民治病。”

周美玉感到十分惊喜,“是真的吗,我也听说过,是晏阳初先生搞得乡村教育运动,很有影响,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墨先生,你说呢?”

墨树屏也高兴地说:“是个好地方,离北平不远也不近,在乡下也安全。很好啊,万一北平沦陷了,我们可以到那里去!”

他们说着话,小轿车就开进了车站,一直开到月台上。

范斯莱克分别拥抱周美玉和墨树屏,上了火车。

周美玉朝范斯莱克挥挥手,刹那之间,感到有一丝惆怅。

协和教学楼里的一间教室里,身材瘦削的外科副教授张先林正在教室里给学生们上解剖课,他声音低沉,却很有磁性。下课铃声响了,他没有动,而是在认真地总结这一堂课,“我最后总结一下,今天我们学习的是对面神经战伤病人的治疗,按创伤程度和范围不同,应该采用相应的治疗方案。面神经战伤的保守治疗同贝尔麻痹,若有手术适应症,可进行面神经减压、吻合或移植手术。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同学们一起向他鞠躬敬礼。

张先林走下讲台,弹弹身上的粉笔灰,来到学生们身边,说道:“同学们,我们协和是八年制的本硕连读,后三年的研究生也可以到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的其他学校就读,比如洛克菲勒大学、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等,眼下北平形势紧急,如果有愿意出国留学的,我可以帮助大家写推荐信。”

薛庆煜惊讶地问道:“张教授,您是想去美国教书吗?也准备带我们一起去?”

张先林摇摇头,“我不去,我等林院长的回信,看看下一步怎么办。国家有难,我岂能逃跑?人家怎么看?”

坐在后面的一位英俊男生汪凯熙腾地站起来,说:“嗨,张教授,您去美国怕人指责,我们去不也遭人指责吗?”

薛庆煜转过身去,对着汪凯熙生气地说:“凯熙,你怎么说话呢?张教授是好意啊,你有点儿礼貌好吗?”

张先林并没有生气,他笑笑,“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在求学,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出国学习,学好本领,等国家安定了,正好可以回来报效祖国。”

薛庆煜说:“张老师,我们和您一样,我们也不出国,战争打起来,我们就去军队作军医,闲暇的时候读书,救国和读书,一样都不能耽搁!”

张先林感动地点点头,说:“我支持同学们的想法!战端一开,也愿意和大家一起奔赴国难!”

协和医学院里等着林可胜来信的,还有内科专家钱东奕,他也在为下一步何去何从而着急呢!

傍晚,高大潇洒的钱东奕从协和回到在东四十条的一处四合院里,妻子乔春菊正在家里轻轻地推着一个摇篮,嘴里轻轻哼着一首古老的厦门民谣《月光光》:

“月娘月光光,

照在咱新村。

东边是新街,

西片是花园,

南塘饲大鱼,

北塘大桥过海通厦门。”

摇篮里,是一个一岁多的女婴,在《摇篮曲》的低吟浅唱中,甜甜地睡着了。

乔春菊听见外面大门的响动,看看墙上的自鸣钟,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就要站起来,去给丈夫开门,突然,腰间一下坠,她疼得哎吆了一声。女仆吴妈赶紧走过来,说:“夫人,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就是了。”

乔春菊说:“我听见大门的声音,肯定是先生回来了,快去开门。”

吴妈给钱东奕开开门,乔春菊迎到门口,对钱东奕说:“辛苦了!”

钱东奕说:“辛苦倒不辛苦,就是着急,也不知道林教授现在怎么样了?”

乔春菊小声地嘘了一下,指指摇篮里的女儿,示意他说话小声一点儿。

钱东奕走到摇篮边,看看熟睡的女儿,又转身看看身怀六甲的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乔春菊看看丈夫,担心地问道:“您还是要等着林教授,要跟着他去南京吗?我,还有孩子,怎么办呢?你看,孩子这么小,怎么走的动呢?”

钱东奕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乔春菊说:“爸爸从香港来信了,他也知道北平城兵临城下的情况,希望我们全家去香港,在那里安家。”

钱东奕苦笑着说:“要我去香港干什么?”

乔春菊说:“爸爸说,他给股东们都说了,要您去香港担任中国银行总经理,银行的业务需要您去打理。”

钱东奕张开嘴巴,刚要大笑一声,看看女儿,又忍住了,小声说:“不去,不感兴趣!我是医学博士,我不能丢下我的专业。”

这下该乔春菊着急了,她看着钱东奕,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那怎么办啊?日本人北平不是要打北平吗,您不是要去南方吗,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钱东奕来开始回在房间里踱步,突然,他停了下来,说:“我送你和孩子先回香港,然后我再回北平,林教授来了信,我就跟他去抗战,你在香港生下孩子,我到时候看看在哪里,再到香港去接你。”

乔春菊看看钱东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用手捂住了脸,忍不住低声的啜泣。

钱东奕看着无助的妻子,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先回香港,回到爸爸妈妈那里,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我可以去送你们。”

乔春菊忍住哭,坚强地摇摇头,哽咽着说:“不用,我自己能去,我识字,也见过世面,我和吴妈带着孩子去,你就在学校里等着吧。”

吴妈帮着收拾东西,装了满满两个大箱子,雇了辆黄包车,钱东奕送乔春菊去北平火车站。

火车开走了,钱东奕望着长长的铁轨,自言自语地说:“春菊,你和孩子要保重啊!林院长,您在哪儿呢?”

在狮城新加坡,城中有一条大河,叫新加坡河,河的南岸有一片老街巷,是华人们居住的唐城。窄窄的街道两旁,全是华人的店铺,有中药铺、当铺、饭馆、纸扎店、糕点铺、榴莲摊等等,俨然就是广东或者福建的一处城镇。由于每天都要用牛车拉水冲洗街道,人们将这里称为牛车水。

新加坡的老街

在牛车水繁华的老街中心,有一座普普通通的临街木楼,这里是著名华侨、有“新加坡圣人”之称的林文庆先生从厦门回到新加坡之后借住的寓所。上下两层,楼下是林文庆开办的诊所,楼上是居住的卧室。

林文庆,祖籍福建漳州海澄,1869年出生于新加坡一华侨家庭,自幼父母双亡,由祖父抚养成人。年幼时在福建会馆附设的学堂读《四书》、《五经》,又学英语,升入新加坡莱佛士学院,因学习成绩优异,成为第一位获得英女皇奖学金的华人。毕业后赴英国苏格兰爱丁堡大学攻读医学,获得内科学士和外科硕士学位,受聘剑桥大学研究病理学。1893年,林文庆创办新加坡第一所女子学校,1904年创办英皇爱得华医学院,被授名誉院士,他还发明了治疗“香港脚”的药水。

林文庆在南洋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曾任新加坡立法院华人议员、新加坡中华总商会的副会长,创办了新加坡华人商业银行。1920年,他与厦门同乡黄奕住等合资创建“和丰银行”和“华侨保险公司”,成为新马华人金融业的先驱。

林文庆还将巴西橡胶成功引种到南洋,在他的影响和帮助下,陈嘉庚开始经营橡胶园,而且收益颇丰,陈嘉庚尊称林文庆为“南洋橡胶之父”,他们也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1906年,林文庆加入同盟会,成功组织营救孙中山出狱。他带头剪掉辫子,反对妇女缠足,反对吸食鸦片。1911年,他代表中国出席伦敦“第一次世界人种代表大会”和德累斯顿“世界卫生会议”。1912年初,林文庆应孙中山的聘请回国,在南京担任临时政府内务部卫生司司长,同时兼任孙中山的保健医生。不久,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政府北迁,林文庆返回新加坡,继续从事医务和教育等方面的活动。

1921年,华侨陈嘉庚创办了厦门大学,为聘请一位德才兼备的校长,陈嘉庚费尽苦心。他想聘任林文庆担任厦门大学校长一职,当时林文庆在新加坡的事业如日中天,他会来吗?但当陈嘉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林文庆时,林文庆却毅然放弃了在新加坡的事业,来到厦门,担负起建校和日常管理的各项工作。在厦门大学的16年间,林文庆将全年的薪金、他为人诊病所得的钱以及夫人的私房钱全部献给了厦大,为厦门大学赢得“南方之强”的美誉。

1937年,陈嘉庚的商业垮台,厦大改为“国立”,林文庆再次返回新加坡。但是此时林文庆在新加坡的家产已被沉迷于花天酒地的小儿子败光,甚至没有地方可住,好在同乡黄奕住念及旧情,将五间两层的门面楼借给他,从此,林文庆重操旧业,开诊所维持生计。

林文庆结过两次婚。前任妻子是辛亥革命时期著名华侨黄乃裳之女黄瑞琼,他们生了四个儿子:林可胜、林可明、林可能和林可卿。可惜天不假年,黄瑞琼在1905年过世。三年后,林文庆再婚,娶了南洋华侨女子殷碧霞,他们又有了一双儿女,儿子叫林炳汉,女儿叫林月卿。如今,林文庆前妻的四个儿子都成家立业,独立生活。由于这些年林文庆忙于工作,疏于教育,再加上殷碧霞的娇宠,儿子林炳汉每天不是赛车,就是缠着母亲殷碧霞要钱,已然成了一个浪荡公子。女儿林月卿还只是一个15岁的住校生。

长子林可胜一直是林文庆的骄傲,从苏格兰大学医学院博士毕业后,林可胜就来到北平协和医学院任教,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1933年长城抗战中,林可胜组织救护队到前线救护伤兵,这也让爱国心切的林文庆引以为荣。

最近,林文庆和第二任夫人殷碧霞刚刚从厦门大学回到南洋,已经是一贫如洗,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长子林可胜找来了,还要把妻子和一双儿女留下,自己回国去组织抗日救护队。

虽然家中已是十分困难,自己年事已高,但是,林文庆却完全支持儿子林可胜的选择。而殷碧霞可就不一样了,从舒适富裕的日子一下子掉进了困顿的环境里,她感到很不适应。

和她一样不适应的,还有林可胜的英国妻子玛格丽特,相比之下,玛格丽特的失望远比婆婆殷碧霞还要大,她总觉得这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家,每天入梦之后,还恍惚住在北平的花园洋房里,醒来之后却已是天壤之别。

这天早上,林家一大家人都围在客厅的大圆桌上吃饭,靠墙的老式紫檀条几上,暗红色的台式电子管收音机里播放着《茉莉花》的曲子。

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可是,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小儿子林炳汉率先嚷嚷开了:“老爹,咱家的赛车昨晚碰坏了,车灯不亮了,需要换辆新车。再不换,就真丢你的人啦!哪像个华侨领袖?”

林文庆生气地说:“炳汉,你就不要再提赛车的事情了,扔掉那赛车,找个正当的营生做做,才是我林文庆的儿子,才不给我林家丢人!”

殷碧霞一听,不干了:“哟,怎么的?大儿子一来,这炳汉就不是林家人啦?炳汉也不是我从人家那里带来的。他跟我说过,赛车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以我儿子的水平,准能拿个大奖,可不能耽误了这事情!”

林文庆叹了一口气:“老爸没钱,你那车,先修一修吧。”

林炳汉生气地哼了一下:“小气鬼!”

林炳汉看到林可胜,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哎,大哥,你这协和的大教授,看着弟弟受苦受难,不伸手救助一下?”

林可胜迟疑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个,这个——,”

爸爸林文庆主动为林可胜解围,“可胜,你不用管他,有多少钱,都不够他折腾的!”

林炳汉气得直撅嘴。

林炳汉刚熄火,玛格丽特这边却又说开了:“老爸,您劝劝波比,他还是要去大陆抗战,把我们一家人丢下。您告诉他,让他留下,在新加坡帮助您开诊所也行,在这里找一个大学当教授也行。他谁的话都不听,就听您的!您告诉他,让他和我们一起留下吧!”

殷碧霞说:“也别这样说,他去抗战倒是好事儿,可是把老婆孩子扔下算什么呢?你们不能一起去抗战吗?”

林文庆皱了皱眉,问林可胜:“可胜,你怎么想的?”

林可胜刚要回答,突然,收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传来播音员急促的声音:“新加坡广播电台,各位听友,今天是公元1937年7月8日早晨7点整,现在播报重要新闻。唐山北平消息,今晨5时,日军炮轰宛平城。中国守军第29军37师109旅219团在团长吉星文的带领下奋起还击!据报道,昨晚7时30分,日本华北驻屯军第1联队第3大队第8中队由大队长清水节郎率领,荷枪实弹开往紧靠卢沟桥中国守军驻地。晚7时30分,日军开始演习,22时40分,日军声称演习地带传来枪声,并有一名士兵失踪,强行要求进入中国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拒绝,日军向中国守军开枪射击。”

林可胜大惊,叫道:“My god,打起来了!日本人开始进攻了!”

电台继续报道:“今晨,中国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致电宋哲元等人‘宛平城应固守勿退’,‘卢沟桥、长辛店万不可失守’。提出了‘不屈服,不扩大’和‘不求战,必抗战’的方针。”

大家都屏住呼吸,用心听着电台报道:“另电,中共方面,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发出通电,呼吁‘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不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寸土!’‘为保卫国土流最后一滴血!’”

林文庆把筷子一摔,一跺脚,气呼呼地说:“可胜,你走,你快走!”

林可胜愣了一下,“爸爸,您怎么啦?”

玛格丽特反应过来,也惊奇地问道:“爸爸,您也是撵我们走吗?”

林文庆悲愤不已:“日本人要灭我中华,占我国土,可胜,你不是要去抗战吗?我支持你去,别看我老了,需要我去,我也去!”

“爸爸,您是我的好爸爸,我一定听您的话,去找国民政府,组建一支救护队,用我的所学,为抗战服务!”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好孩子,不愧为我林门之后,我们虽居住在新加坡,但是祖籍福建海澄县,三代行医,救死扶伤,现在国家有难,日本人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所谓医者仁心,我赞同你的选择,这也是当初送你去攻读医科的初衷,我和你母亲身体还算结实,不需要你们照顾,你走吧,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窗外传来,不知是谁家明天有喜事,一时把屋里的谈话声压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烧后的火药气味,刺鼻呛人。

殷碧霞腾地站起来,说:“老头子,这可不行啊,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地,你又整天不顾家,我可照顾不了!”

林文庆拍拍妻子的肩膀,轻轻地劝说:“你好糊涂啊,人家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是,这家中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我们自己都能克服!但是,日本人打过来了,这抗日报国,救中华,却是一刻也不能耽误啊!”

窗外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再度传来,隐约还能听见有孩子的欢呼声。可室内却像被冰封了一样,曾经遥不可及的战争如今近在迟尺,冥冥中有一种力量,让他们感到今天的决定也许使一家人的命运彻底改变。

木楼梯噔噔作响,一个高门大嗓由远及近,“表姐,我们一帮技工兄弟正在码头上等活呢,听见广播了,日本人要打唐山了!不行,大家让我来问问,我大外甥可胜不是刚从唐山来吗?让我问问消息,怎么去唐山,去打日本人!”

从楼下上来一个穿着一身油污衣服的青年,除了林可胜的英国妻子,大家都对他并不陌生,这是殷碧霞的表弟胡会林,在码头上开汽车,给人拉货,也是那一帮汽车司机的头儿。

林可胜惊讶地看着这个一向大大咧咧、五大三粗的小表舅,没想到他也要去抗日。

殷碧霞眉毛一挑,不耐烦起来:“会林,你就别来掺和了,你看我们家里还不够乱吗?可胜他要回唐山抗日,组建什么救护队,还要把妻子儿女留在这里,我可怎么办啊?”

胡会林快人快语惯了,来不及细细体会表姐的话中话,急切地拉着林可胜的手,说:“外甥,你要回唐山,是吗?”

林可胜敦厚地点点头。

胡会林拍手大笑,随后用力握住林可胜的双臂:“太好了,我们跟你走吧,我们码头上的技工兄弟一听日本人打唐山,都坐不住了,我们有一百多辆汽车呢,我们带着汽车去!国家一定用得着我们的!”

林可胜被胡会林的热情所打动,说:“我刚才也听到开战的消息了,我马上就要动身呢!这次回去,要组建一支抗战救护队,在战场上救护伤病员!”

胡会林叫起来:“这是个好主意,虽然我们不会看病,可是我们跟着您去拉伤兵,不行吗?”

林可胜却又犹豫起来,他说:“这个,好是好,可是,我还没有去和政府沟通好呢,要等我回去,把战场救护队组建起来,才能用得着你们的汽车队。”

胡会林不放心,着急地说:“那,你说的和政府沟通,有把握吗?他们会让你建什么战场上的救护队吗?”

林可胜攥起拳头,胸有成竹地说:“我有把握,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中国现在是仓促应战,还没有精力注意到战场救护的事情,等打起仗来,就会明白救护队的重要性了!”

胡会林哈哈大笑:“好,好,你是读书人,看得远,你先回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等有了着落,来一封信,我们就带着汽车队,坐着轮船去唐山!”

林可胜握着胡会林的手,说道:“我这就收拾东西,马上动身。请告诉技工师傅们,稍安勿躁,等我安排好,就给你写信。”

胡会林拍拍林可胜的肩膀,大声说:“那我走了,外甥啊,就等你的消息了,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林可胜回到西间收拾东西,妻子儿女也一起跟了过来。玛格丽特从后面抱住林可胜的腰,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

玛格丽特着急地说:“不是说再住几天吗?怎么这就要走吗?”

林可胜转过身,揽住玛格丽特,说道:“玛丽,我原来也想住上一段时间,等一切安顿好再走,可是,日本人已经开始打北平了,战争已经爆发,天天都要死人的,我一天也不能再等了!”

玛格丽特发愁地说:“你看看这里的情况,家里条件这么差,婆婆,还有那个弟弟,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林可胜略略沉吟,劝慰说:“玛丽,爸爸不是说了吗?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什么困难,多找爸爸商量。”

玛格丽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回北平?我想你的时候,怎么给你写信?”

林可胜摊开手,说:“这个,哎呀,战争一开,哪能说得准呢?”

玛格丽特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哭得是那样的无助,这是自他认识玛格丽特以来,第一次看她哭得这么伤心。

两个孩子,看到妈妈哭了,也哭了起来。林可胜望着哭成一团的妻子和孩子,真是心如刀绞!难道我真的必须留下来,照顾妻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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