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救护队》第二章 家虽好为国可抛 花亦美拒之有道

2019年06月12日14:13  来源:济宁新闻客户端  作者:杨义堂

林可胜抬头一看,撞他的竟然是范斯莱克先生,怪不得那么大劲儿!

范斯莱克拦住林可胜,着急地问道:“林先生,您怎么啦?”

林可胜生气地说:“我要离开协和,我要带着我们中国人离开!”

范斯莱克急忙拉住他:“别生气,林先生,你不能走!”他拉着林可胜的手,又回到了胡恒德院长的办公室。

范斯莱克对胡恒德说:“胡恒德先生,你知道吗?林先生是世界顶尖的科学家,这十多年来,林先生为协和创办了生理学系,取得了那么多成果,培养了那么多的学生,他是协和最优秀的教授,是协和精神的代表,是协和的灵魂,你怎么能赶他走呢?”

胡恒德黯然道:“可是,他会给协和带来麻烦的!”

范斯莱克摊开双手,沮丧地说:“林先生走了,中国的协和就完蛋了,小约翰•洛克菲勒先生的愿望就会落空了!我也会向基金会和小约翰•洛克菲勒先生汇报此事,而且,我也会离开,我待在中国也没有意思了!”

胡恒德望着他,眼睛停留在桌上的《中国生理学》——这本林可胜主编的医学杂志上面,曾有人夸赞说,《中国生理学》杂志的出版,使得以协和为代表的中国生理学研究一下子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毋庸置疑,林可胜本人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外科医生和医学研究专家,他在消化生理学与痛觉生理学两个领域都有着卓越成就,他关于阿斯匹林外周镇痛作用的研究和肠抑胃素的发现在国际医学界都是声名远播的,欧洲的医学届朋友甚至预言林可胜会获得诺贝尔生理和医学奖。这样的人,如果离开协和,会是非常大的损失!

想到这里,他对林可胜说:“林先生,您是协和最有名的医生和专家,只要您不再组织战时演练,我们非常希望您留下来,继续您前途无量的科研事业,我也会给您最强有力的支持!”

林可胜摇摇头,冷笑着说:“中国正在遭受一场灾难,我哪有心思坐下来搞研究、写论文啊?胡恒德先生,我考虑了很久了,我准备把中国的教授和学生们带到南京,听从政府的安排,看看到哪个战场上去,参加抗战。”

胡恒德望向范斯莱克,苦笑着说:“你看,我说对了吧,他们训练,就是想离开协和的,您说怎么办啊?”

范斯莱克睁大了一双平时微眯着的眼睛,不置可否地看着林可胜,认真地说:“林先生,难道你,你们,中国的教授和学生们,非要离开协和吗?”

林可胜不再言语,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胡恒德气得伸着双拳,大声说:“不行,这绝对不行,你要走,你可以自己走!但是,一个人也别想从这里带走!”

林可胜依然坚定地说:“那好吧。我,自己走!”他转向范斯莱克,走过来,抱住范斯莱克,说道:“谢谢你,亲爱的朋友,希望以后还会再见!”

胡恒德还在做最后的挽留:“你可要想好了,林先生,我们协和没有亏待你,这里,可是年薪1万块大洋的工作,协和教授的薪水比你们中国的蒋总统还要高,离开了协和,你可能不会再找到更好的地方了!”

林可胜也回过身,拥抱了一下胡恒德,凛然笑道:“谢谢了,我的老板,如果是为了钱,我不会离开的,再见吧!”

林可胜不再回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屋里一片沉寂。范斯莱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胡恒德不解地摇着头。

林可胜出来协和大门,他包月的黄包车夫还在门口等他。他坐上车,疲惫地迷上眼睛,任凭黄包车拉着他回家。

北平东城的东堂子胡同55号,是一座木质结构的法式小楼,院子里各色的鲜花竟相争妍,各种名贵树木修剪得错落有致,庭院中央的喷泉在哗哗作响。略带藕荷色的孟沙屋顶、老虎窗、浅蓝色门与窗棂、金属线勒制的彩色玻璃,这一切,都带有典型的欧式风格。走进屋里,一挂全木旋梯直通楼阁,宽敞的客厅布置得高贵而又典雅。留声机里,正在播放着轻音乐,饭菜的香味,正从厨房里飘过来。

此时,林可胜的妻子玛格丽特正在厨房里看着保姆做晚饭,他们12岁的儿子吉米和4岁的女儿艾菲正在客厅地板上玩耍。

听到外面大门的响动,吉米高兴地说:“爸爸回来了!”他拉着妹妹就向外跑。艾菲挣脱哥哥的手,说:“别拉我,我要给爸爸拿拖鞋!”

林可胜进了客厅,穿上艾菲递过来的拖鞋,抱起艾菲就亲了一口:“我的乖女儿,这么小,就知道照顾爸爸!”

玛格丽特从厨房里走过来,接过林可胜的公事包,说:“波比,您回来了,一天辛苦了!”

林可胜抽抽鼻子,说:“好香啊!”

玛格丽特笑意盈盈地说道:“我特意让保姆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可胜摇摇头:“啊,什么日子?”

玛格丽特有些生气,嗔怪道:“就不告诉你!”

林可胜朝妻子腋窝里咯吱她:“亲爱的玛丽,快说,什么日子啊?”

“今天是你的四十岁生日啊,还有我们的——”玛格丽脸上荡漾起幸福的微笑。

“哦,天哪,是,是我们的订婚纪念日!”林可胜惊叫道,“两个日子是赶在一起的,怪不得,家里做了好吃的!你看,我都忙糊涂了!”林可胜拍着脑门说道。

“亲爱的,最近,你下午都来得很晚,都在忙些什么呢?”

“哦,在训练救护队,不过以后不用训练了。”林可胜只是笑笑。

“为什么?”

“我辞职了。”林可胜的声音里透着平静。

“啊,你说什么,你辞职了?”玛格丽特不相信,她依旧笑颜如花,“你开玩笑吧!今天可不是愚人节,是你的生日和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波比!”

林可胜坚定地点点头:“真的,玛丽,是真的,我辞职了!”

玛格丽特一愣,手里的汤盆一下子掉在地上,热汤在地上乱流,流到了在地上玩耍的女儿艾菲屁股上,艾菲疼得大哭。

保姆惊呼:“不好了,艾菲烫伤了!”

林可胜去救孩子,给她扒衣服,拿了沙发上的毛巾将艾菲包起来,艾菲还在大声哭闹。

玛格丽特从林可胜怀里夺过孩子,着急地问道:“为什么?你要去美国吗?是哪个大学邀请你去当教授吗?我们不去,在中国就挺好的!我们在这里已经安定了,孩子需要安定的环境,我可不想搬家。”

林可胜说:“我要去南京。”

玛格丽特坚定地说:“不,就是南京中央大学也不能去,在中国,没有比协和再好的条件了!我已经喜欢北平了,喜欢在这里陪孩子们慢慢长大。”

“不是去南京的大学,我是要找南京政府,组织一支抗战救护队,到战场上去,救援伤兵!”

“啊,去打仗?谁让你去的?你告诉他们,你不能去!”玛格丽特惊讶地叫道。

林可胜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应该先和妻子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必须向前走了。他说:“哦,玛丽,是这样,没有人让我去,是我自己觉得,我必须去,那里需要我,中日战局拉开,会有千万的生命等待救助,可是中国还不知道怎么实行战场上的救护,我必须去南京,找中国政府,把这件事情做起来!”

玛格丽特依然不理解:“中国政府的事情,你能管得了吗?那不是你的生理学,那是前途未卜的事情啊!可是,你走了,我们的家怎么办?我和孩子们怎么办?我们会找不到你的,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们不能没有爸爸啊!”

林可胜一下子愣住了:“这个,确实是一个问题,你可以带着孩子去英国,回你的老家苏格兰,回到你的爸爸妈妈那里去。”

玛格丽特摆摆手,“不,不行,我不能回去,结婚后我也曾经回去过,那是为了支持你的研究,你能给我和爸爸妈妈寄生活费。可是,你去南京,生死未卜,我和孩子生活的钱从哪里来?这很现实啊!”

“这个也不难,你可以去新加坡,去我的爸爸那里,我爸爸不缺钱,你带着吉米和艾菲回去,我爸爸会很高兴的。”

“波比,我们在新加坡要住到什么时候?你知道,爸爸是很好,可是你妈妈并不喜欢我们,她喜欢的是你的弟弟,她自己的孩子。我和孩子在那里生活,会很不自在的!”

林可胜迟疑地说道:“这个,时间上,还真说不准,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三五年——”

玛格丽特看着林可胜,一下子感觉到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不可理解,她感到很无助,一下子哭了起来:“波比,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林可胜扳过她的肩膀,紧紧地抱住她:“不,我需要你们,需要你和孩子,可是,这个国家,她十分羸弱,在战争面前,她更加无助,更需要我!”

玛格丽特奋力挣开,一边哭着,一边抱着艾菲,蹬蹬地上楼:“不,我不去,我们哪儿都不去!”

保姆在楼下喊道:“先生,太太,我们吃饭吧,饭菜做好了,孩子们也饿了!”

林可胜颓废地抱着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说话。这个平日里在课堂上、训练场上胸有成竹、得心应手的专家此刻也犯了难。

儿子吉米的个头已经很高了,虽然他感到战争好遥远,但懂事的他似乎听明白了父母的谈话,“爸爸,您回来,为什么惹妈妈生气啊?妈妈一天都在为您准备生日晚餐,她是个好妈妈。”

“是的,孩子,她是个好妈妈,你和艾菲也都是好孩子,爸爸爱你们!”林可胜疼爱地摸摸他的头。

“那,爸爸,您为什么要把妈妈和我们送走?你不要我们了吗?”吉米摇着爸爸的胳膊。

“爸爸要你们,爸爸也不愿意离开你们!可是,日本人要侵占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国家要发生大的灾难,我要去救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民族。”

“国家、民族,那是什么?”

林可胜认真看着吉米,忽然感到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男子汉,但是他毕竟才12岁,作为一个父亲,他打心里不愿让战争的阴霾笼罩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你现在还小,还不懂,国家,就是我们的父母之邦,民族,就是我们的亲人啊!”

“爸爸,我不太懂,可是,我知道,我的爷爷在新加坡,姥爷在英国,你和妈妈都在英国长大,不是吗?”

林可胜紧紧握住儿子双手,站起来认真地说:“儿子,你记着!你的爷爷、爸爸和你,都是中国人,都是中国这个大家庭的孩子!你的妈妈虽然是英国人,可你是中国人的儿子,你要认中国这个祖宗!这是你的爷爷从小就教育我的。”

吉米依然扑闪着迷惑的眼睛:“爸爸,这重要吗?这比妈妈和我们还重要吗?”

林可胜攥起拳头说:“吉米,这很重要!我们现在的家很好,很安定,但是,我们不能贪恋这个安乐的小家。我,还有你,是男子汉,我们还有一个很大的责任!”

吉米疑惑地说:“爸爸,你说的什么呀,大的责任是什么?我不懂。”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嗯。”

“爸爸在英国当兵服役的时候,担任准尉,组织操练,可是那些英国的士兵都看不起我,不听我的口令,大喊‘中国佬,滚回去!’在我上大学进行论文答辩的时候,一些教授就说,‘中国佬,学不会的,肯定是抄袭的’,虽然我有英国国籍,但是,我的肤色,一看就是中国人,国家穷,国家弱,就被人瞧不起!现在,日本人要来打中国,就是看着中国贫穷落后,我们中国人要是打败了,就会被他们随便杀死的。”

吉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懂事地拉着林可胜说:“嗯,我们去找妈妈吧。”

林可胜和儿子吉米上来楼,来看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躺在床上,搂着艾菲,妈妈哭,艾菲也哭。

林可胜坐在床边,扳过妻子的肩膀,说道:“玛丽,这里的工作,我已经辞掉了。我送你和孩子去新加坡,把你们安顿好,我再去南京。无论我在哪里,等一切安顿好了,我就把你们接到我身边。你知道我的性格,中国要打仗了,会有无数的人死去,我有专业的技术和能力,能让中国战场上的士兵少流血,少死人,我不能不管。这也是基督的精神,也是你的信仰。”

玛格丽特坐了起来,说:“我不是不理解你,我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生活,我们一家人,在北平的这12年里,生活得多好啊!唉,我们的好生活,到头了!”

看着妻子哭红的双眼,林可胜明白,战争的不期而至打乱了一家人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从小深受爸爸林文庆言传身教影响的他虽然在海外长大,却有着浓浓的家国情怀,他只求为这个多灾多难的祖国尽自己的一份薄力,这些,玛格丽特和孩子们能明白吗?

林可胜轻声对玛格丽特说:“亲爱的,咱们下去吃饭吧,饭都凉了。”

玛格丽特抱着艾菲,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艾菲,不要哭了,爸爸说的有他的道理,你和爸爸、哥哥一起下去吃饭,我不想吃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怎么能不和我们吃饭呢?”尽管内心深处藏着不舍和感伤,林可胜还是希望全家人可以多一些开心。

“好,我下去,这也许是我们家在北平最后一顿结婚纪念日晚宴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玛格丽特挣扎着站起来,伤感地说道。

第二天,林可胜又去协和医学院,他收拾自己的书籍等东西,还要找胡恒德签字,领这个月的薪水。之后,又准备去找一些比较要好的教授们告别。

林可胜首先想到了范斯莱特先生。在外籍教授中,范斯莱克是林可胜最好的朋友,这是林可胜在芝加哥大学当访问学者时就结下的友谊,当时,范斯莱克是芝加哥大学生理系的著名教授,对林克胜十分赏识,也正是范斯莱克的引荐,林可胜才来到北平协和医学院。最初,林可胜是以助理教授的身份来协和的,由于教学和科研方面都很出众,很快转正,成为正教授。范斯莱克也很自豪,感觉到自己选人选对了。后来,范斯莱克受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委派,也来到了协和医学院。二人亦师亦友的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

林可胜来到生理学系。几位教授和研究生都站了起来,围着他说话。他看到范斯莱克先生也在,就说:“范斯莱克先生,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离开协和了,不能和您在一起工作了。”

范斯莱克紧紧握住林可胜的手,说道:“我已经告诉了胡恒德先生,你离开了,我也准备回美国!我正要向洛克菲勒基金会和小约翰•洛克菲勒先生写信,争取得到他们的批准。”

“范斯莱克先生,其实,你可以继续留在协和的,我和你不一样,我要为我的国家做点事,这次先去新加坡,把家人送到新加坡我的父亲那里去,然后就去南京,组织一支救护队,参加中国的抗战。”

“我知道,我也要回国了,我的父母早就盼望我回去了,只是,感觉到和你在一起搞研究,很愉快,很有成就,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正好,我可以回去,和我的父母在一起了。”

林可胜内疚地说:“那就好,别因为我的事情,给你带来负担。”

范斯莱克在桌子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交给林可胜说:“这是我在美国的家庭地址,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我会一如既往地帮助你的,也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林可胜感动得不得了,眼眶湿润了:“谢谢,范斯莱克先生,这些年来,你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好朋友,以后还会有麻烦你的地方,还望继续关照啊!”

范斯莱克伸出双臂,拥抱了林可胜一下,说:“会的,林先生,一定会的。再会吧,我亲爱的朋友。”

林可胜走后,范斯莱克想起来一件事,他出去买了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来到协和医院的病房楼,去找护士长周美玉小姐。

周美玉,1910年出生,祖籍浙江慈溪,父亲是北平富商,家境条件优渥,从小在教会学校读书,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听到协和医学院开始招收女生,由于协和名气大,她就报考了协和护理学院,毕业后到美国留学,获得麻省理工学院公共卫生和卫生教育硕士,还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福利教育专业硕士。回国后,来到北平协和医院,担任护士长。

周美玉在全神贯注地给患者忙碌着,照顾完一个,又去照顾另一个。范斯莱克等了好久,她还是没有忙完。在走廊里,范斯莱克忍不住截住周美玉,说道:“周小姐,能停下来说一句话吗?”

周美玉笑笑说:“范斯莱克教授是找我吗?我早就看到你了,还以为您给哪位美人儿送花呢!”

范斯莱克很有礼貌地说:“周小姐,这花儿是专门送给你的,陪我去校外喝一杯咖啡,行吗?”

一大束娇艳的玫瑰含苞待放,香气扑鼻,与充斥着消毒水味儿的病房似乎格格不入。有病人探出头好奇地张望。

周美玉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她微微蹙眉,淡淡地说:“快把花儿拿走吧,我不能要你的花儿,再说,我哪有时间啊,你没有看见,这里有这么多的病患需要照顾。”

范斯莱克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还是心里十分难受,他低声说道:“那怎么办啊?我要走了啊!”

周美玉抬起头,清澈的眼神令人想起秋湖的阵阵涟漪:“范斯莱克先生,您上哪儿去啊?”

范斯莱克想,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么迷人善意的眼睛了,不由得像个孩子似地难过起来,“哦,林可胜先生要离开协和,我也要回美国了。”

“林先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正要去和同学们一起给他送行呢,你和林教授都是我们很好的教师,真舍不得你们离开。”

范斯莱克一阵莫名的高兴:“真的吗?真的舍不得我离开这里吗?我想和你一起回美国,北平要打仗了,回美国,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周美玉笑了:“为什么?我在美国留过学,我没有觉得有必要留在那里。我是学护理的,在这里,为我的国人服务,我觉得很好,很踏实,很自豪。”

范斯莱克突然鼓起勇气,央求道:“周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是爱你的,我是出于爱,才来邀请你的,需要我现在就拿出求婚戒指吗?”

周美玉沉默片刻,扭过头,望向窗外的秋海棠:“范斯莱克先生,我不是也曾多次告诉过你吗?我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是协和护理学校毕业的,我们有一条规矩,就是将自己的终身奉献给护理事业,不能结婚!”

范斯莱克急了:“这是不合理的,是违反人性的!不是还有一条,可以自己选择吗?不是有很多人选择离开协和,开始新的生活吗?”

“我选择恪守诺言,从升入协和护理学校那一天起,我已经发誓,将自己的终身奉献给护理事业。”

范斯莱克不知道如何是好,迟疑地说:“这个,这个,这可怎么办?”

“我们协和有的是东方美人,愿意去美国的女人有的是啊,你可以随便带走一个,你不是认识很多女人吗?难道还需要我帮忙介绍吗?”

范斯莱克把花儿塞到周美玉怀里,说:“周小姐,别开玩笑了,这一次是要找结婚的对象,我发誓,我的花儿不会送给别人的,也不会和别的女人一起去美国,你就收下这束花儿吧。你再考虑考虑,我得到基金会的批准后就离开,这一段时间,你随时可以去找我啊!”

周美玉抱着花儿说:“我可以把花儿留下,就当做友谊的纪念吧,至于去美国,你就不用等了,这是我最后的态度,祝您愉快!”

范斯莱克叹了一口气,独自失望地离开了。

周美玉站在走廊里,抱着鲜花,目送范斯莱克离开,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想,日本人很快就会打进城里来,协和会怎么样呢?也许会继续办下去,也许不会。尽管范斯莱克有些花心,如今跟着范斯莱克去美国,也许是一个中国女人最好的选择了。可是,如果自己跟着范斯莱克走了,中国的生活,这里的一切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不能走!

打定主意,周美玉转过身,回到病房里,笑吟吟地把鲜花放在一位患者的床前。 

这几天,往日温馨的林宅乱套了!林可胜和妻子玛格丽特不再说笑,只是机械式地收拾东西。他们一件件地收拾着,把东西打包,装箱子。

吉米不去上学了,在家里陪着妹妹艾菲玩。艾菲有些高兴,一家人都在家里陪她,她乐得像个小公主,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每每此时,林可胜都会幸福地想,感谢老天赐给自己这么可爱的一双儿女,如果没有他们,家里会是多么沉默!

晚上,一群协和医学院的师生相约来给林可胜送行。有教授荣独山、钱东奕、张先林、墨树屏,有学生薛庆煜、汪凯熙、周美玉、王媛媛,还有四方大脸的山东大汉金茂岳,娃娃脸的研究员沈其震等。门铃响的时候,林可胜夫妇正在阁楼收拾东西,是林可胜的儿子吉米先听到了,他出来开了门,这孩子十分懂事,却腼腆得像个姑娘。而林可胜的小女儿艾菲就不一样了,快乐地在一堆箱子中间来回跑,要和哥哥捉迷藏。

林可胜下楼,看到这么多的学生们都来了,不好意思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家里这么乱,我来收拾一下。”

荣独山摆摆手,忙说:“别忙了,我们站着就行,都是您的学生,需要帮忙的,我们来!”

大家齐声道:“是啊!我们帮您收拾啊!”

林可胜笑盈盈地说道:“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谢谢你们啊,还专门过来。”

这个客厅不大,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满满当当,这么多人一时竟没有下脚的地方。墙上还挂着不少没来得及取下来的林可胜和学生的合影,如今照片里的人就在眼前,不同的是笑容不再,往日的心境也不再,面对最亲爱的师长的离开,这些拥有中国最高学历的医学专家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是啊,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可是国家的病、民族的危难该如何去治、去救呢?

内科教授钱东奕率先打破了沉默,试探地说:“林教授,您真的要走吗?”

一副女人相的墨树屏尖声地叫到:“嗨,林教授,我舍不得您走,这么些年来,我已经习惯跟着您在从早到晚的搞研究做实验,您记得不,那会儿,您还常常派人到门口的东来顺饭庄买大饼、酱牛肉和咸菜,咱们一起边吃边做实验,再苦再累也觉得甜。我们就觉得,有您在,才是协和。”

周美玉轻轻柔柔地说:“是啊,林教授,您这一要离开,我们都懵了!”

王媛媛已经开始抹眼泪,“是啊,我们同学们都感觉到脑子一下子就空了,没了方向啊!”

面对这些自己培养起来的学生们,林可胜无言地点点头。

“师母呢?好久没有见到师母了。”林飞卿轻声问道。

“别提了,还在生气呢!先别管她了。”

学生薛庆煜问:“林教授,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林可胜叹口气,缓缓地说:“我会先把家人送到新加坡我父亲那里,然后,去南京找国民政府,我要组织一个全国的抗日救护队,为抗战服务,我们的军队没有战场上的救护,许多将士将会作无谓的牺牲。一战的时候,我在英国做过四年的战地救护,知道战场救护的重要性,那是和打仗同样重要的工作!”

站在一旁的张先林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他不由担心地问道:“您去南京,有把握做成吗?”

“现在还说不准呢!”

“林教授,我们协和的上一任院长刘瑞恒,现在是军医署署长,您可以去找他。”

林可胜激动地握着张先林的手,“先林,虽然你平时不爱说话,但是很有主意和思路,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小诸葛’呢,谢谢,我到了南京就去找他!”

大家也都一下子看到了希望,高兴地说:“这是个好主意!”

荣独山自告奋勇:“林教授,先林说得对,您先去南京找刘院长吧,等您南京的事情安排好,救护队拉起来了,我也去找您,我就愿意在您身边做事!”

沈其震说:“林教授,您这一走,让我也一下子明白了,在协和的安定生活该结束了,我也要准备走了。”

薛庆煜、汪凯熙、王媛媛也纷纷表态,“对,您先去南京联系吧,等联系好了,给我们来封信,我们就去找您,跟着您一起去抗战!”

金茂岳说话很简略,他瓮声瓮气地说:“一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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